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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 凤歌 5259 字 2019-04-23

乐之扬笑道:“急什么,我不过打个比方”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朱微反倒无从发作,盯着这个小太监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心中暗暗佩服他胆大无忌,竟敢对着大明的公主,诋毁大明的皇宫。她想了想,故作冷淡地说:“皇宫你也嫌不好,那什么地方才好”

“秦淮河啊”乐之扬冲口而出。

“大胆”朱微下意识又是一声怒喝,“你、你把皇宫跟那种、那种下流地方相比”

乐之扬笑道:“你去过秦淮河吗”朱微面涨通红,支吾说:“没去过又怎样那儿,那儿不是、不是”声音越见低微,乐之扬接口说道:“是妓院没错,可是比起这皇宫,热闹一百倍,好玩儿一千倍。”

朱微还没想好怎么训斥对方,一听这话,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怎么热闹怎么好玩儿”乐之扬抖擞精神,绘声绘色地讲起秦淮河的花船花灯、轻歌曼舞,夫子庙的说书看戏、诸般杂耍,还有各种小吃玩物糖人、面人、桂花糕、羊肉饼他常去悬河楼听人说书,无意间也练成了一副好口才,又怕朱微身份尊贵,眼界甚高,平常之物难入法眼,故而越发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

朱微默默听着,各种奇妙景物宛然就在眼前,心中热乎乎的,一时好不神往,许久听完,不由叹道:“这么说,那秦淮河,似乎,似乎真比皇宫好一些,可惜我没你的福分,不能亲眼去看一看。”

乐之扬笑道:“你是公猪啊,什么地方不能去”朱微摇头说:“你不知道的,父皇定下规矩,公主嫁了人,才能离开紫禁城”乐之扬随口说:“这个容易,你嫁个人不就成了吗”

朱微白他一眼,说道:“你胡说什么一来我年纪还小,二来那些王孙公子,一个个十足讨厌,哼,像你跟十七哥这样的人,可是一个也没有”说到这儿,自觉失言,心想自己一定失心疯了,怎么能对一个太监说出这样的话。

乐之扬全没听出弦外之音,随口问道:“这排行也真怪,他排十七是哥哥,你排十三倒是妹妹”朱微盯他半晌,奇怪道:“乐之扬,你进宫的时候没人告诉你吗父皇有二十五个儿子,十六个女儿”

“哎哟”乐之扬惊叫起来,“你老爹还真能生”朱微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乐之扬,你想死么什么你老爹,你该叫陛下,叫万岁”乐之扬忙道:“是,是,陛下还真能生”

朱微只觉这话还是不对,如何不对却说不上来,只好接着说:“十七是儿子里的排行,他单名一个权字,受封宁王。十三是女儿中的排行,我下面还有三个小妹。只不过,我与十七哥不同其他,我们是一母所生,所以他才会不远千里,从塞外赶来给我庆生。别的兄弟姐妹送我的不外金珠宝玉,唯独他亲手制了这一张飞瀑连珠,只因他知道,天底下的金珠宝玉放在面前,在我眼里,也比不上这一张古琴”说着轻轻抚弄琴弦,发出清越鸣响。

乐之扬心中佩服,说道:“这张琴真不赖,我家里有一张唐代的九霄环佩,但论音色,比起这张琴可差远了”朱微心中好奇,这少年出身音乐世家,为何沦落为阉人但想此事太惨,不便细问,笑了笑,说道:“音色只是其一,难得的是这张琴出自王子之手,却无奢华之气,简素通脱,风流蕴藉,实为雅中之雅,琴中大隐,若非深谙古琴三昧,决然无法造出”

乐之扬接口道:“这就叫做: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非有逸致者不能也”朱微目放异彩,连连点头,笑着说:“十七哥与我性子相近,本是闲云野鹤,可惜呀,爹爹偏偏要他带兵打仗”乐之扬怪道:“他带兵打仗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倒是那个燕王朱棣,凶巴巴的,一看就是打仗的样子”

朱微点头说:“你眼光不坏,我听父皇提过,他的儿子里面,就数四哥最会打仗。”乐之扬问道:“他也是你一母同生的哥哥吗”朱微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宫里人谁都知道,他是孝慈皇后的儿子。你怎么问出这么无礼的话”乐之扬道:“那他为何也来跟你庆生”朱微道:“他和十七哥交情最好,所以对我也另眼相看。他俩的藩镇相距很近,四哥在北平,十七哥在大宁。”

“大宁”乐之扬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么一个地方。朱微笑道:“无怪你不知道,大宁比北平还远,骑马出了喜峰口,还要再走上一天。那儿是塞外的重镇,北控辽东,西临大漠,城中带甲八万、车骑六千,论到精兵强将,不比北平城少呢”说到这儿,她迟疑一下,低声说,“不过,四哥跟十七哥不同,他来京城,不只为给我庆生”

“还为什么”乐之扬随口问道,朱微神色一黯,轻轻叹道:“这些事,不说也罢”说着眉头微皱,信手弹起一曲潇湘水云。

乐之扬听她说了一席话,心中观感大变,只觉这公主温柔可亲、谈吐有趣,竟是平生少见的女子,之前的怨气消了大半,于是吹起长笛,用心与之合奏。两人曲调相合、心意相通,神游于禁城之外,徜徉于八荒之中,四周的景物俨然大变,仿佛携手并肩,沐浴潇湘灵雨,漫游洞庭之滨,忽见波起云涌,又见万里澄波,时而翠晴方好,又见月射寒江,天光云影,浪卷云飞,无数奇妙境界随着乐声一一涌出,两个少年男女沉浸其间,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次日凌晨,乐之扬从睡梦中痛醒,心口的灼痛大大扩散,前一日大如酒杯,如今足有碗口方圆。他辗转反侧,到了早晨,迷糊睡了一阵,朱微忽又派人来请。

到了寝殿,朱微浓睡方醒,正由宫女服侍梳妆。她换了一身绯红软缎衣裙,俏脸白里透红,长发蓬松如云,看见乐之扬,冲他抿嘴一笑,娇美如春花吐蕊。

乐之扬见她笑容美丽,不由得瞧着发呆,梳头的宋茶看见,厉声喝骂:“死阉鸡,看什么当心我把你的狗眼挖出来”乐之扬大怒,清了清嗓子,大声回骂:“臭婆娘,骂你爹么”宋茶啐了一口,冷冷道:“少做梦了,你一个死太监,也想给人当爹”乐之扬接口笑道:“谁说我给人当爹你又不是人”

宋茶变了脸色,丢下梳子伸手来抓。乐之扬低头让过,举起笛子抽在她腿上。宋茶惨叫一声,回头想找一件兵器,无意间把后背卖给了乐之扬,小泼皮趁势上前,对准肥厚多肉之处,啪啪啪狠揍三下。

宋茶又痛又怒,回头伸手抓他,乐之扬滑比泥鳅,逃到一边,笑嘻嘻大做鬼脸。宋茶气得掉泪,一跌足,冲着朱微撒娇:“公主,你看这个死太监干的好事,从今天起,这宝辉宫里,有他没我”

朱微脸色发白,看了宋茶一眼,涩声说道:“前两天,十四妹还向我抱怨,说她宫里的人不得力,问我有没有好人儿给她。这样吧,宋茶,你去她那儿好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宋茶倚老卖老,本意胁迫朱微,赶走乐之扬,谁知弄巧成拙,走人的竟是自己,只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说:“公主饶命,含山公主出了名的爆脾气,上次一言不合,把贴身的宫女活活打死,你让我去服侍她,那还不是把羔羊往狼圈里赶吗”

乐之扬听她自比羔羊,捂着嘴,险些笑出声来,朱微瞪他一眼,又说:“好啊,宋茶,你说含山宫是狼圈,不是咒骂十四妹是狼吗哼,十四妹听到了,还不打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