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未稳,忽听一声沉喝,石穿蒲扇似的大手向前抓来。乐之扬使一招“忧从中来”,反手一拳打中他小臂上的“曲池”穴。这一拳如中铁石,手臂纹风不动,乐之扬却觉指骨欲裂,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穿哼了一声,手掌仍向前伸。乐之扬使出“乱云步”,后退两步,左脚飞出,砰地踢中了他的小腹。这一招出自“无定脚”,飘忽不定,又刁又狠,但脚尖所及,却似踢中了一面铜墙。剧痛传来,乐之扬失声惨哼,一只脚向后奋力跳出。还没站稳,石穿的大手已经抓到,乐之扬左腿疼痛,躲闪不灵,转身之际,肩井穴已被对方扣住。
乐之扬浑身软麻,气力顿消。石穿哈哈大笑,一抬手,将他拎了起来,大踏步走回燕子矶。卜留手拿竹笛,笑嘻嘻跟在一旁。
石穿点了乐之扬两处穴道,大声说:“我知道了,这小子是东岛的奸细”
“不对”卜留插嘴,“他刺我那一下,谋定后动,余招绵密,倒像是太昊谷的功夫。”
“胡扯。”石穿两眼一翻,“他打我那拳,分明就是忘忧拳,踢我那脚,又跟无定脚有六七分相似。”
“六七分相似,还有三四分不相似。”卜留摇头晃脑,“老石头你没长眼睛吗这小子是个道士,九成九是太昊谷的弟子。”
石穿“呸”了一声,说道:“我说是东岛弟子。”卜留道:“奇了怪了,东岛什么时候出了道士”
说到这儿,两人怒目相向。周烈忙摆手说:“别争了,也许他既是东岛,又是太昊谷。”卜、石二人齐声喝道:“什么话这两家各为其主,怎么凑得到一块儿”
周烈稍稍迟疑,回头问:“秋师姐,你怎么看”秋涛笑道:“我看他两家都不是,招式只见其形,不见其神,更可怪的是全无内力。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若是这两家弟子,怎么只会招式,不练内功”
众人听得有理,纷纷点头,石穿说:“待我问一问他。”扬起脸来,咧嘴问道,“小子,你是东岛的弟子吗”
乐之扬失手被擒,老大气闷,应声答道:“不是。”石穿脸色一黑,卜留看他一眼,大为得意,努力和颜悦色,向乐之扬问道:“那么你是太昊谷的弟子咯”乐之扬冷冷道:“也不是”卜留的笑容僵在脸上,石穿见他神情,只觉解气,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卜留白他一眼,又问:“小道士,你到底是谁为何躲在石头后面”乐之扬不好道明身份,硬着头皮说道:“我叫道灵,方才凑巧经过。”
“盗铃好个掩耳盗铃的小贼。”秋涛微微一笑,“你从夫子庙跟着老身,一直跟到燕子矶,跟了十多里路,也算是凑巧吗”
乐之扬才知道秋涛早已察觉,可笑自身还以为行踪隐秘,事到如今,只好继续胡诌:“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走得,我又为何走不得走在你后面,难道就是跟踪你吗”
“好小子,还嘴硬。”石穿作势上前,秋涛拦住他说:“罢了,他不说,我也猜得出他的来历。”
乐之扬一听,心中突突狂跳,心知秋涛必是认出了自己,惊慌之际,忽听秋涛说道:“这个小道士,应是盐帮的弟子。”
乐之扬应声一愣,十分意外。秋涛察言观色,更觉猜得不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周烈想了想,也说:“秋师姐高见,盐帮弟子来历复杂,武功也是七拼八凑,这么一来,这小子的招式也说得通了。”
乐之扬越听越惊,又见石穿一拍脑袋,大声叫嚷:“对啊,当年东岛弟子加入盐帮的也不少,张士诚就是一个。唉,那太昊谷又怎么说”
“这个我小有耳闻。”周烈徐徐说道,“太昊谷的百哑祖师收过一个女弟子,做过盐帮的紫盐使者,后来作孽太多,为百哑处死。所以太昊谷的功夫在盐帮中流传也不奇怪。”
“这人不会内功,应该只是帮中的喽啰。”秋涛顿了一顿,盯着乐之扬,“我问你,齐浩鼎的伤势如何”
乐之扬被当作盐帮弟子,一时哭笑不得,应声答道:“齐浩鼎是谁”秋涛细眉一挑,不耐道:“好小子,身为盐帮弟子,连自家的帮主也不认了吗”
“谁说我是盐帮弟子”乐之扬怒道,“我脸上写了个盐字吗”
秋涛笑道:“你不是盐帮弟子又是什么身份”乐之扬欲言又止,对方四人见他神气,均是哈哈大笑,分明认为他抵赖无功、理屈词穷。
笑了一阵,周烈说道:“盐帮真是地里鬼,这么快就找到了秋师姐。好在跟来的只是一个喽啰,若是五盐使者,倒有一点儿麻烦。”
“麻烦个屁。”石穿皱了皱鼻子,“五盐使者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西城八部相提并论”
“不可轻敌。”秋涛说道,“盐帮弟子遍布天下,其中不乏能人异士,本派地处西方,在中土全无根基。强龙不压地头蛇,斗起来未必能占上风。但愿齐浩鼎无碍,大事化了,不要旁生枝节。”说到这儿,略略一顿,纳闷道,“怎么过了半天,老万他们还不来”
卜留笑道:“想来有事耽搁,再等一等也好。”
正说着,石穿忽地手指前方,叫道:“那不是么”众人转眼看去,江上出现了一点火光,飞一般向岸边移来。片刻间,火光逼近,却是一盏白纱灯笼。火光照出灯笼主人,乐之扬定眼一看,“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提着灯笼的是一个白衣男子,长发如雪,一步丈许,不借一船一板,蜻蜓点水一般向燕子矶飞来。
乐之扬看得两眼发直,只疑身在梦中。他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气,压住剧烈心跳,仔细看去,白衣人左手提灯,右手撑着一把白伞,袖袍高高鼓荡,白发冲天向上,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轻轻托到半空,故而飘行水上,宛如神仙,足尖点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兰追”秋涛看着来人,神色困惑,“怎么就你一个人”
“秋师姐。”白衣人说话甚慢,语气悠然,“说来话长。”
两人一问一答,兰追已到燕子矶下,身子一纵,踏着矶石,飘飘然升了上来,落在地上,点尘不惊,比起鸟雀还要轻盈。
乐之扬听他说话,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伙终归是人,不是妖邪鬼魅。他忍不住打量来人,但见他三十出头,毛发皆白,五官清俊不凡,只是一双白眉微微皱起。
“兰追”石穿见势不妙,高声大叫,“你哭丧着脸干吗,跟死了爹妈一样。”
“事情不太妙”白衣人不紧不慢地说,“苏乘光那家伙,落到盐帮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