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里,张敖对她而言并不像鲁元那么亲近,她迫不得已来了这儿,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孔面对这个陌生的父亲。
吱呀一声,张嫣推开东厢房门。
出乎意料,房中放置了很多竹简,站在众多竹简之后,张敖清瘦的背影是一抹磊落的孤傲,像一只被放逐的鹤,悲哀长鸣也是一种清高的遗世姿势。
“父王,”张嫣跪坐在他面前。
“不要叫我父王。”张敖放下手中竹简,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微苦涩,“很快,我就不再是你父王了。”
“那,阿爹。”她从善如流。
张敖抬头看她,眸光有一丝隐忍,一丝温暖,一丝疼爱,“来长安的路上,可受了苦”
“不曾。祖母将嫣儿护的很好。”
“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习惯”
“习惯,阿婆和舅舅对嫣儿都很疼爱。”
“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嫣想了想,掰手数道,“习字,读书,嫣儿还想重新开始学琴。”
“很好,”张敖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经过这场大难,你果然懂事了不少。待此事尘埃落定,为父会为你重新延请师傅。”
“嫣儿多谢父亲,”张嫣笑道,“阿母很担心爹爹,让我转告您,家中一切都安好,爹爹不必以我们为念,照顾好自己即可。”
“满华,”张敖苦涩的微笑,念起这个名字,及帐中妻子苍白的脸颊,“今生得娶你的娘亲,是为父之幸。”也是为父之劫。“为父心中自有定数,你回去告诉你阿母,嘱她不必担心,此事之后,我自会接你们母子三人回家。”
“你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张敖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张嫣无奈,拢袖拜后退出。廊下空气清新,不知名的鸟儿在檐角之上叽叽喳喳的叫着,活泼欢快,张嫣吐了口气,发现对于房中那个自己必须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自己一时间虽然难以亲近,但也绝对称不上讨厌。这样的发觉让她心情大好。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十二-十三:玉撞
正堂之上,刘盈已换了一身燕居常袍,正端着玉石棋盘置于案上摆开,笑道,“我刚命人去煮了茶,阿嫣也尝一尝吧。”
“好啊。”张嫣的眼睛亮了起来,随他跪坐于榻。
“殿下,”长骝捧了漆盘进来,置于案边。掀开错银茶鼎托盖,一时间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这根本是茶粥么”张嫣用铜杓搅着所谓鼎中之茶,很是失望。
铜鼎之中茶粥尚在沸腾,中间点缀些许褐色茶叶,尚有粟米,姜,茱萸,奇奇怪怪的东西共沸一鼎。她的碧绿澄亮的茶汤呢清醒幽远的茶香呢
张嫣险些要落下泪来。
我诅咒这该死的蒙昧时代,没有裤子,没有面霜乳液,没有纸,没有葡萄,没有辣椒,没有炒菜,甚至没有我爱喝的茶。
为什么我会该死的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要茶了,我要喝酒。”她发脾气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且让她,在醉中梦一场回不去的原乡。
“阿嫣,”刘盈愣了一愣,有些为难,“小孩子喝酒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张嫣索性破罐子破摔,耍赖道,“不就是几坛子酒么”
刘盈倒被她吓了一跳,其实他本心里倒并不觉得小孩子喝酒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想他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是和着吕家几位表兄弟偷偷溜到外公家酒窖里喝个酩酊囫囵。不过阿嫣毕竟是女孩子,而且,人家的正经家长还在自己宅子里住着“阿嫣,”他拉外甥女过来,轻声道,“咱们打个商量,我给你拿一坛子酒,你别和你爹娘说啊。”
“嗯。”张嫣郑重点头。
打小报告这种不地道的行为,非为女儿家所为。
酒水倾在碗中,因为夹杂着酒糟而浑浊不清,这究竟是酒还是醪糟啊张嫣腹诽道,喝的又凶又急。
“阿嫣,你慢点儿。”刘盈唤她。
她又忘记她现在只有六岁了,张嫣迷糊的想,本来她以为,这样子的酒她能喝个十几二十斤面不变色的,事实上现在她面前的人影已经开始晃动了。
张嫣咕哝了一声,伏睡在案上。
“这孩子,”朦胧中她听到舅舅苦恼的声音,“亏我还特意让管家拿的是最薄的酒,才喝了这么点就醉成这样,等下子我怎么向阿姐交待啊”
“殿下不必担心,”长骝在一边轻笑道,“让小翁主睡一下醒醒酒,等会儿再换身衣裳回去不就结了。”
“也只好这样了。”刘盈抱起她,绕过画屏,将她置在檀香松榻上,又为她掖好了被子。
张嫣在檀香松榻上睡去,香簟屏风紫竹垂帘在风儿吹拂下上下微翻,哗啦哗啦的声响,她的眼底沉着淡绿围帐和鹦哥绿覆幔的色泽,长长的青丝在枕边散开,缠绕室中茅草清香
似梦非梦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表哥迟到了这么久,当罚一斛,孤已经等你下一局很久了。”
年轻男子豪迈的声音,“既如此,六郎认罚。”
咕咚咕咚。
“啪,”玉石棋子落在期盼的声音,“表哥此去商山如何”
“不要提了。”吕禄的声音充满懊恼,“那四个老匹夫,任我好说歹说,都不肯前来,要不,殿下,我着些人去把他们捆回来。”
“不妥,”刘盈摇头,落子道,“留侯的意思,请商山四皓不过是做个民心相背,若是强求,就达不到目的了。”
“那怎么办”
“噼”,“啪”,“噼”,“啪”棋子落盘,许久之后,刘盈道,“孤想亲自去请一趟他们。”
“这”男子的声音由讶异转为安然,“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殿下走的开长安么”
刘盈微微一笑,“父皇都可以几天上一次朝,我一个太子,哪里走不开这两三天的”
“也好,殿下当和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