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吕雉的笑容滞了一滞,很快又恢复。
“瑚儿身子不好,”刘盈微笑道,“我劝她还是在殿中歇着,不要出来。若是惹了母后不快,我便代她向你罚三杯谢罪,可好”
说话间张泽即刻奉上一只错金铜足陶卮杯,垂髫侍女用杓挹取尊中清酒,刘盈连饮三杯,然后入座。
“哟,瞧你说的。”吕雉忍不住抿唇笑了,用巾帕揩拭儿子溅了些酒的颊,“好像母后要找你媳妇儿麻烦似的。就要出去打仗了,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
“皇后娘娘,”椒房殿侍女在台下禀道,“吕六公子在椒房殿外求见娘娘。”
“奇了,”吕雉掖了手中帕子,笑道,“一个两个都凑在今天来见我。”
吕禄急急赶到东阳台。
“姑母,”他跪在吕雉面前,急急道,“太子不能出战英布啊。”
吕雉袖中手微微一抖,“此话何解”她仰起头来,眸光一片肃然。
“太子昔日延请的商山四皓,这些年一直住在我吕府上,姑姑是知道的。”吕禄絮絮道。“今日里,他们郑重找到我大哥,为太子分析当下形势。陛下一向有废长立幼的小算盘,他让表弟执军,哪里安了什么好意。若是太子胜倒罢了,若是败了,陛下在提起废太子的事,满朝文武再想支持太子,声势便再也硬不起来了。”
“可是,”吕雉迟疑道,“盈儿也不一定会败啊。”
“哎哟我的皇后姑姑,”吕禄急道,“咱们何必让太子冒这个险呢就算这仗打胜了,表弟已经是太子了,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陛下还能拿什么封赏他可是,”他向西弩了弩嘴,声音微微沉下,“若是不幸有个万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张嫣在一旁撇撇嘴,心中实在有些无聊,商山四皓的阻止刘盈出战的理由,她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相当不以为然。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孩子,旁的事情还能插科打诨插个嘴儿,轮到与刘盈储位相关的事情,没有人会在乎自己一个小孩子的意见。
况且,她迟疑的想,在自己看来,商山那四个老头儿是持重有余,进取不足。焉知在别人看来,自己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徒有余勇
啪的一声,吕雉拍案,惊了张嫣一跳,“是这个理儿。”吕雉冷笑出声,一锤定音的时候,张嫣抬头,分明看见对首刘盈微微抽搐唇角。
“母后,那怎么办啊”鲁元也急了起来,“要不,咱去和父皇说,让盈弟不要去打这场战吧”
“盈儿,你怎么觉得”吕雉转首问儿子。
刘盈的手在袖中曲握,道,“我大汉兵多将广,也不一定”
“况且英布骁勇善战,楚汉之争中,多出其力,太子表弟年未加冠,对战他,实在是稚嫩了些。”吕禄道,“这亦是商山四皓所言。”
“好了,不必说了。”吕雉摆手道,“盈儿,此战母后失了考虑,你的确去不得。母后立刻去前殿向你父皇求情,未你免了这场兵事。”
刘盈迟疑良久,终于叹息道,“诺。”
“这下可好了。”鲁元总算露出笑意,道,“我便再不必为弟弟担心了。”
吕皇后亲自去长乐前殿向高帝求情,言太子年少,不宜出战英布。还是请高帝勉为其难亲自领军讨伐英布,英布见了陛下身姿,自然望风伏拜不敢再言叛逆之事云云。
高帝大为恼怒,连打个仗都要推三阻四的,他日可怎生接的下这大汉万里江山可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不是儿子若真的死活不肯上战场,他又不放心将军权交给别人,也只能拾掇拾掇病体,强撑着准备亲自领军平叛。
淮南叛军虽远在天边,但人心刚从楚汉战乱中恢复过来不久,极是厌战,长安城中偶尔也能感到一种粘滞的气息。
“公子,”荼蘼一身书童装扮,跟在张嫣身后走在长安市井之中,笑问道,“你瞧淮南王这战乱平的下去不”
“自然平的下去。”张嫣心不在焉的闻着市肆中飘来的风鸡香味,“逐鹿天下的时机早就过了。乱世成英雄,英雄已出,其他的人,该干嘛就干嘛,瞎参合不会有好下场。”转头忽然偶遇一双探究的眸子。
她愣了一下,笑道,“是你啊。可真想不到,你也会逛到这样的市井之地来。”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张嫣突兀道。
笑眯眯,大家能猜到张嫣最后遇到的是谁么
从前出过场的人物。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五十七:舌辩
一日后,吕禄再次进宫求见吕雉。
“不怪侄子们翻覆。实在是,”他的神情有些奇异,道,“昨儿个,忽然有个人闯进吕府,直斥我两位兄长,说我们偏听偏信,简直误国。”
“国家大事岂容一介狂生胡乱置喙。”吕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怒斥道,“商山四皓世人称贤,又是留侯推介的,是老成持国之见。那等狂生言出不逊,你们就该将之打出去,怎么反而被他说的反复了”
“是,是。”吕禄低声应允,最后道,“不是我们不知轻重,而是,那人实在不是一般身份的狂生。”
“是谁”吕雉奇道。
吕禄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个人名。
“是他”吕后失声道。
她迟疑着想了想,仰脸问道“盈儿,事关你自己,你怎么看”
“儿臣,”刘盈想了想,抬头道,“我想亲自到吕府去看一看,那人究竟有什么理由。”
四匹昂头骏马拉着一辆簇新轩车缓缓的走进北第。
轩车停在交侯府门之前时围观诸人“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原来是吕家的人,难怪一派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