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襄欠身笑道,“襄恭候已久了。”
“嗯。”张嫣淡淡颔首,转身柔和吩咐道,“荼蘼,你替我守着门,莫要让人过来。”
荼蘼懵懵懂懂,只得讷讷应了一个好字。
“听闻张娘子前些日子犯了头疾,如今可好些了”许襄恭敬问道。
张嫣瞧了他半响,扑哧一笑,自嘲道,“听起来我的头疾如今在长安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已无大碍。”
“那就好。”
许襄珍重的从怀中取出四色锦囊,一字排开放在案上,一色绿,一色紫,一色暗蓝,一色靛青,锦囊针脚细密,式样清奇,除颜色外,并无其他不同。
“多谢小娘子临行前赠襄锦囊妙计。如今依着张娘子地意思,完璧归赵,只是”许襄迟疑道,“其中白色那只锦囊,在淮上之战中遗失在战场上,找不回了。”
“是么”张嫣坐于案对首,嫣然一笑,自上次生了头疾后,阿母简直是将她当猪养,恨不得每日里她吃了睡睡了吃,中间什么都不要想。而她自己,一来是感阿母爱惜之意,二来也是怕自己落下病根,便依了阿母的意思,尽量少动脑,几个月下来,不知不觉间,脑子就比从前钝了不少,“那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不落到别人手中就可以了。”
许襄怔了一怔,瞧着女孩姣好的脸蛋,许久,神色复杂道,“如今我方信敝姐当日说的话,张娘子是天外高人,当之可转天下。张娘子虽无杀伐沙场之才,但语义精奇,洞烛幽微,常做能发人深醒之语。且对太子心思了若指掌,毎言必中其心。襄仅凭此五锦囊,纵无寸土争战之功,经此淮南战,在太子心中地位,只怕不逊于张偕樊伉只是,襄有一点不明白。”
“张娘子既然有此之才,为何不亲自劝说太子,而要借襄之口言之”
张嫣促狭一笑道,“许公子是因了令姐之前的预言,才肯认真听我说话吧。”
许襄面上微微一热,转过头去。
她也不以为意,续道,“若是换了个别人,只怕将我的话当成小孩子胡言乱语,怎么可能听进一字半句。”这还算好的,若是不仅不信,反而将她当做妖孽上身,她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我们间也不过只是个交易,我借你之身行我之言辅我舅氏自行走出一片天地,一步步达到他的梦想。而你借我两千年后的学识在储君面前出人头地完成你的野心。
很公平。
我不怕你出卖我。因为你若要出卖,出卖地同时是你立功建言地根基,失了它,你什么都不是。
许襄告辞后,张嫣点了菜肴,吩咐荼蘼道,“将那边的香炉捧过来。”
荼蘼捧来香炉,疑惑道,“娘子,你要做什么”
张嫣将锦囊投进香炉之间,直到瞧着它们冉冉化为灰烬,方吁了口气。
“荼蘼,”她甜甜一笑,道,“你知道我一向和你最亲近,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儿地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可好”
荼蘼怔怔的瞧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悄悄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长出了新的棱角。
春天要到了。萌动的少男少女心啊。
到汉十二年,张嫣9岁。
默,离大婚还差3年。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六十六:落定
六十六:落定
上元之夜,长乐宫中各宫殿台阁的彩灯依次点起,刹那间一片春意融融。银印青绶的都监杜尚步出神仙殿,吩咐宫侍道,“廊下这龙凤灯瞧着太耀眼,换一顶桃花灯吧。”
“可是大人,”宫侍不解笑道,“戚夫人最喜欢热闹,不会喜欢桃花灯吧”
杜尚冷冷一笑,宫侍瞧着心惊,不敢再言,低头去换灯了。
粉红色的桃花灯挂在神仙殿廊庑之下,绚丽灿烂,微风吹来,微一旋转,如渭水河边新春里的桃花开。
“啪”。
椒房殿里,吕雉遥遥望着桃花灯的方向,捏碎了手中凤首蒲纹白玉卮,顺手掼出,一地碎屑,咬牙道,“戚懿那个贱人,欺人太甚。”
鲜血淋漓漓的从手上坠下来,苏摩连忙取绢布包扎,“不可能吧”她咬唇疑虑道,“太子刚立大功,又即将有后。正是储位最稳固的时候,戚夫人能弄出什么花样怕是上元张灯,有人错手拿错了盏灯,不会的。”
“苏摩你太天真。”吕雉冷笑道,“越是如此,她戚懿越要掀花样。要知道,她只能依靠陛下,”灯光张洁摇曳,越发映的她面上神色森然,“而陛下,已经老了。”
第二日,戚夫人送刘邦出了神仙殿,踮脚为其整理衣冠,神态若有所盼。
长乐前殿,高帝止住咳嗽。扔下一卷章奏,怒指着太子斥道,“有人禀奏朕道,太子率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曾以私礼参拜你母后并会女眷,此事是否属实”
刘盈愕然半响,顿首拜道。“是实。”
“你当大汉军队是你地私家侍卫么”高帝越发横鼻子竖眼睛,“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拜起身退出。
“此子不效法纪,”高帝无谓笑笑,坐直对众臣道,“朕欲易储,立赵王如意,众卿认为可得与”
殿下众臣左右看看,总算明白昨夜吕府下人星夜驰往各府送来上元贺礼是为哪般。太尉周勃与太子太傅孙叔通同时出众谏道。“不知太子所犯何过错”
高帝便搓手老调重弹,“老周啊,你也是知道的,朕这个儿子太仁弱,一点都不像朕。他日若为君,则天下尽陷于深宫妇人之手。”
“陛下,”周勃郑重拜道,“此次太子在淮南战中奋勇杀敌。臣观之,觉得他虽然比不上陛下当年,倒也没您想的那么软弱。而且陛下,”他笑笑道,“说起来,咱们都老了。而孩子总会长大,太子如今也才十六,您莫要过于苛责了他。”
刘邦怔了怔,又干巴巴道,“那他不效礼法。”
“那时候太子已经是回师了,陛下当年还携戚夫人随军呢”孙叔通扬眉噎了回去。昂然再拜,端正道,“从前晋献公因为骊姬的缘故而废太子改立奚齐,晋国因此乱了几十年,为天下笑。秦朝不早定扶苏。才让赵高能够诈立胡亥。最后灭祀,前车可鉴。如今天下皆知太子仁孝。吕皇后与陛下又是结发夫妻,共生死苦,岂可背哉”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