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很自然地推辞道:“审计署的严格程度是高于我们银行的,依你的专业眼光就对了,我哪好班门弄斧”
“不不,这方面我们甘拜下风”刘铭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们审计署进行的是事后审计,根据资金流动等因素,以怀疑的眼光审查、发现问题。相反,你们银行遵从现场主义,你们需要在现场就评估出企业的风险与价值,你们需要仔细审查企业财报中的每一行数字,从而预估出之后的事情。术业有专攻,我敢说,审计方面你不如我,但审批方面,绝对不是我们的强项。”
“我明白了。”
既然刘铭话都说到这份上,林强自然也不好再推,他亦清楚,作为银行方的代表人,是必须要面对这件事情的,这也是整个事件中,自己最核心的作用。
他重又拿起了2005年的第一份材料,那份他看过很多次的材料。
场面一片寂静,审计员们都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望着林强的这边,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查出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也是不重要的;他们更清楚,林强的表述,很有可能成为公诉时的重要参考资料。这不仅关系到了当事人的过错程度,也关系到了联合银行的专业程度与声誉。
表面上,林强在轻描淡写地翻看着材料,实际上,他眼睛根本就是在乱扫,这打材料他看过无数遍了,早就烂熟于心。他只是在想,到底应该如何说,到底应该说到什么地步,怎样说是最稳妥的,不对联合银行造成伤害。
第一次贷款是罗莎担任支行长时放出的,在此时海批一通,会不会让罗莎一蹶不振
张家明、郝伟、钱才、陈谅,这些恼人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之后,是只因不愿出卖自己,而被调来的郑帅。
当然,还有撞上职场规则,一度山穷水尽的自己。
自己与罗莎之间,已经不是过节了,而是仇。
同自己与祝丰山之间的小打小闹不同,对于罗莎集团,以自己反对放贷为引线,层层交织。到现在,自己已被迫伤害到了罗莎的亲属郝伟,已经抓到了烫手的骗贷山芋,已经破坏了她与陈谅的股权计划。也许在自己不自知的情况下,还惹到了其它什么事。
这都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
林强压着嗓子,也压着积蓄多曰的暗火,默默开口。
“我认为罗莎”
“稍等。”刘铭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林强不解抬头。
“我们搞金融的,必须是冷血的动物啊。”刘铭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
刘铭继续说道:“我们的工作,面对的是财报,是数据,是金钱,是债务,是期权,是股指。我们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决定着企业的存亡发展,决定着国家的经济大运,关系着千家万户桌上的口粮。”
刘铭微微低头,露出了他本有的正色表情:“我们这样的人,只能选择冷血,只能选择事实,不论是怜悯同情,抑或是仇怨报复,都会毁了我们,也会毁了别人。”
“林强,冷血起来”刘铭冲林强使劲点了点头。
刘铭突如其来的一通话,好像是早有准备的警示,他要告诉林强,我刘铭其他事可以对你行方便,但这件事,我们必须实事求是。
林强颤颤抓着这打材料,凝视着这打材料。
有时,仇恨会告诉他,这是击垮她的机会。
有时,身边的人又会告诉他,小心被人利用,不要愧对银行家的道德。
“我认为”林强喘着粗气,两种情绪在大脑中交织着,口中的话在此刻停滞。
这份材料是怎么回事,程度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遵从事实,还是借机夸大事实
“我认为”林强终于扔下材料,闭上双目,向后释然一靠,“这份材料,即便是我,在当时也看不出它的破绽。”
最后,他选择了事实,这也遵从了陈行远最核心的一条指示。
林强并没有看到,自己说过这句话后,刘铭好像突然松了口气。
“怎么讲”刘铭问道。
林强又睁开双目,抽出几张关键姓单据:“首笔贷款,信达地产是用伪造的555份房贷合同,以假按揭的方式骗贷的,根据当时的房产估价,以及房产行业在将来的潜力,我们完全有理由放贷,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客户。”
“可这些合同是假的啊”刘铭继续问道。
林强摇了摇头:“我们是银行职员,不是鉴定师,我们没有能力判断每一个行业的全部单据。如果当时经手人是我的话,也许会走访一些单位机关,确定一下这些合同的真伪,但麻烦的是,我是银行职员,并不是政斧人员,根据我国国情,他们才懒得帮我核对,即便他们答应了,办事效率也会令人发疯。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个验明真伪,这件事可能需要半年的时间。”
“那就不该验明了么”
“当然应该,谁都想做没风险的生意,但我们没有等待这个的时间。房产在当时是大热门,各大银行都抢着贷给规模大的,握有地皮的,与国土相关部门关系良好的企业。信达当时虽然不突出,但相信他们一定也炒作和伪造出了相当多的市场假象,在这种对方强势的情况下,他看我们银行迟迟不批贷款,多数情况会转头其它银行,这样两亿的业绩就没有了,即便是金融街支行,这也是一笔巨单了。”
“嗯”刘铭托腮道,“我站在审计署的角度,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面对市场竞争,时时刻刻都不能懈怠。”
“不错,你刚刚说过,我们银行奉行现场主义,我们没有机会看到未来的结果,只能用眼睛看清现在的方向。一般这种时候,银行的人就要根据手头材料,舆论基础,配合适当调查,做出决策。”林强最终说道,“既然张信达是蓄谋已久的骗贷,他在各方面一定已经做足了准备,只要摸清银行程序,保证在我们常规调查的几个方面安排好人、戏和假新闻,即便是我,恐怕也会贷给他了。”
“我突然很理解啊”刘铭抿嘴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第一笔贷款应该算是正常的过失。”
林强摊开双臂,坦然道:“是的,非常合情合理的过失。”
刘铭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么之后呢”
“之后的每一笔都有问题。”林强话锋一转,如是说道,“表面上,信达地产的财报、新闻都很多,这个企业的老板甚至荣升华人富豪榜,这好像预示着一切欣欣向荣,但这已经不是被骗的理由了。”
林强指着第二份报告道:“最关键的,信达地产经常拖延还款,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标志作为银行人员,应该以强制收贷为谈判基础,去强势交涉,对方若仍然不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