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陈行远老了,还是心愿已了。
现在的他,很平和,比在联合银行压抑的曰子要平和,要开阔,好像回归了原本的他。
至于成全,则一心偏执地认为陈行远是在向自己道歉,为刚刚给当中呵斥自己的事情而道歉。
可那又怎样事情已经做了,话已经说了,自己已经丢人了。
在陈行远面前,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只要他一发言,全银行都会立刻偏向老行长一边。
信任,威望,城府,他都是力压自己一头。
成全越想越很,你不过是在银行碌碌熬过一生的老家伙罢了,给我时间,给我一半,不,只需要十分之一的时间,我就可以超越你。
陈行远,你怎么还不退休
成全心中这样恨着他。
而陈行远心中,则是一片豁然,他像长辈一样悉心解释道:
“至于现在的事,只能这么解决,否则我们会平白多出额外的支出。现在我们还没有上市,本来就预备展开多家营业厅与支行的建设,资本十分紧张,每一分钱更是都要精打细算。如果有贷款出路的话,这样高成本揽储还有意义,我们可以很快赚取利差。但现在这种状况,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
陈行远的双臂,默默拍在了二人肩头,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总之,现在就当提升利率是我的决策吧,同样的,降回利率也是我的决策,我去与领导谈,我去与下属解释,我去与联合银行沟通,无须你们担责任。”
这一瞬间,秦政被感动了,他很自责,很羞愧。
自从蓟京银行正式成立以来,自己便看出了新的风向。
直说的话,之前的公有制企业,变成了家族企业。
而家族企业的全部权力与机遇,都集中在家族成员身上。
自己决定在职业生涯的黄金期赌上一把,不再将未来压在退休在即的陈行远身上,而是去向成全示好。一般这种年轻的家族继承人,恐怕最希望的就是受到老一辈的肯定了吧。
自己身为银行的骨干,又比他大上十几岁,经验充足,只要自己姿态够低,对方一定会欣然接受,笼络自己在银行的第一个心腹。将来有自己出谋划策,想必机会也会很多,同时还能拉上外甥一把。
这中间,他最怕的就是陈行远的质问与埋怨,陈行远心重,他怕陈行远暗中怨恨自己。
但现在看来,老行长真的没有一丝不满,每次见面依然是微笑相迎。
这样的陈行远与这样的自己比较起来,秦政无地自容。
“陈陈行长”秦政几乎悔恨地要哭出来。
“别说了”成全则是突发冷言,攥着拳头道,“都是漂亮话,你承担所有责任所有过错是这个意思么”
“成全,我不在乎这张老脸。”陈行远依然笑道,“我要在走之前铺好你们的路。”
“什么铺好我们的路”成全猛然起身,大臂一挥呵道,“你是抓着最后的权力不肯放手吧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不过够瘾怎么能安心退休”
“”陈行远微微皱眉,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
凝滞的场面中,他思索良久。
最终,他还是尽量平静地答道:“我不该说的这么重,应该与你沟通过再做决定的。”
“沟通是沟通还是通知”成全沉着气颤声怒道,“陈伯伯,我敬你是父亲的故友,这才一直礼遇相待,你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你做过什么现在这家银行是我们集团的资产,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我”陈行远眉头陷得给更加深了。
他并非因为词穷而结巴,他有100种方法来辩驳,他只是不清楚,该怎么向面前的人表达自己的心情,该怎么说能不伤害到他。
一直沉默的秦政,再也无法容忍眼前的景象。
欺人太甚
陈行远忍得,他再多一秒也忍不得了
嘭
秦政愤怒之至,一掌狠狠砸在桌上,愤而起身,百感交集。
“你够了闭嘴”在骂出这句话的同时,秦政双眼也迸发出泪水,“你懂什么你不配对陈行长这么说话,你根本不知道他都奉献了什么”
当儒弱的人被点燃血姓,往往更加不顾后果。
“秦政”成全面皮抽动,只狠狠盯着秦政,颤颤抬起右臂,指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么”
秦政眼色发红,他的一生中从未如此动怒,儒弱的他,头一次如此无法接受一个人,无法容忍一个人。
“我不管你是谁”秦政同样抬起右臂,指着成全,用不可置疑的声音答道,“道歉,向陈行长道歉,你鄙陋的目光和愚蠢的见解怎能理解他的用心”
“你你”成全几乎像野兽一样低吠着,“朝三暮四,狗一样的人,狗一样的人。”
先前还一心投靠成全的秦政,此时已与他势不两立。
秦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冲动,献给陈行远。
无憾。
“到此为止吧。”陈行远尽力起身,将二人的手臂通通压了下去,“成全,利率的事情落实后,我会申请提前退休。”
“”成全一阵愕然,这句话算是直击他的内心了。
“不可以不可以陈行长”秦政则瞬间有种窒息的落魄感,“怎么能现在就你明明才见证这一刻没几天。”
“呵呵,小秦,谢谢你,我很知足了。”陈行远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笑道,“现在的我,已经是多余的了吧,就让我安心的做完最后一件事吧。”
“不,事情还很多,后面的事情还很多。”秦政抓住了老行长的双臂,苦苦哀求道,“你的能力,稳重有目共睹,我们不再是公有制企业,相信成强也会挽留你继续在银行工作,干到7080干到100岁也不成问题”
“秦政”陈行远微微抬头,沉静地笑道,“我,也是会累的,身体上累。”
他说着,单掌抚在自己的左胸。
“这里,更累。”
“这件事我会告知父亲。”成全已懒得理会那么多,只轻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总之,我以董事长的身份接受你这个的决定,利率就暂时回降吧。”
“谢谢,董事长。”陈行远默默低头,这一刻,苍老了许多。
面对鼎盛的邱之彰他也不曾低头,面对任人唯亲的邢礼也不曾低头,但现在面对一个晚辈,他竟然低头了。
“不不必谢我”成全自己偶读觉得受之有愧,匆匆走了出去,“到时候,要履行你说的话。”
嘭。
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