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太平军将领王建诧异地环首四下眺望,毕竟在几息之前,他这一方战船上的太平军将士们犹在嘲笑周兵们所摆的乌龙阵。竟然会将连环船关在自家水寨内。然而眼下,他太平军一方的三万兵士却是紧闭口唇、鸦雀无声。
感觉诧异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就连他说话时也不知为何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建,枯羊的眼中闪过几分惊异与佩服。
漂亮实在是漂亮
转头望向那座仿佛小岛般的连环船,枯羊深深注视着那面飘扬在江风中的“谢”字帅旗,喃喃说道,“当真是用心险恶啊,姐夫”
原以为是姐夫不慎,将连环船关在自家水寨,没想到,这番看似好笑的举动,其中竟有着这般用意
当着我军士卒的面,自己将自己水寨给拆了是因为这座水寨已经用不到了是么是因为此战必胜是么
想到这里,饶是枯羊,后背亦不由泛起阵阵寒意,仿佛置身于冰窟一般。
自家姐夫谢安擅长攻心,这一点枯羊早前便有所耳闻,但是,即便如此,此时枯羊亦不由暗暗心惊,心惊于姐夫谢安的攻心之计犹如三月的春雨,温润万物、细而无声。以至于当他察觉到自家姐夫的险恶用心时,早已经迟了,他麾下的三万兵,已然被周兵这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般的胆气所震慑。
看看身旁的王建就知道了,身为军中大将的他,此刻竟然无意识地不敢大声说话。
太平军态度的前后改变,一干周军将领们自然是看在眼里。眼瞅着那三万太平军士卒下意识对屏着呼吸不敢大声喧哗,瞠目结舌地望着己方的连环船缓缓驶向水面中央,众周兵将领只感觉仿佛打了胜仗般,倍感痛快。
这便是所谓的先声夺人
率先张扬己方的声势以压倒对方,叫对方战战兢兢,难以发挥出平日里应有的水准。可以说,这场仗还未开打,枯羊太平军一方已经输了大半。
但是枯羊并不着急,虽说一开始就被姐夫谢安坑了一把,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作战计划,毕竟在他看来,周军虽有连环船这等跨江水战的利器,然而这利器亦存在着极其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连环船的本身。
因为整个庞大的船身是由数百艘大型船只以粗绳、铁索的方式固定连接。上面用木板钉死,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周兵也很难将其中一部分分离。换而言之,一旦连环船中船只局部漏水或者起火,将会波及整个连环船船队,以至于让这三万冀州兵埋骨江底、葬身鱼腹。
而这,恰恰就是枯羊所希望看到、并且逐步引导的。
风,起了。
感受到吹拂过脸庞的微风,王建抬头望了一眼船角的旗帆。见其被吹起飒飒作响,连忙小声向主帅枯羊汇报。
“偏南风天助我也”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枯羊右手一震披风,继而抬手指向周兵的连环船船队。
“呜呜呜呜呜呜”
太平军船队中响起了一阵代表着攻击的号角声,此后,震天的鼓声陆续响起,响彻天地。这,总算是让那些被谢安的先声夺人之计唬到的太平军士卒振作了精神,苍白的脸庞亦回复了几许血色。
在鼓声雷动间。太平军一方率先对周兵展开了攻势,领头七十余艘艨艟在南风的帮助下逐渐加快速度,到后来竟犹如飞梭般驶向周军的连环船船队。
而让太平军将领王建暗暗窃喜的是。周军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此番的计谋。竟然放任他们那七十余艘艨艟在江面上飞速驶向对过。
事实上,周军中难道当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太平军的计划么
恐怕不尽然。
“船体吃重不浅呐”
在连环船船队的前侧位置,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现冀州军先锋督将右指挥,齐植环抱着双臂神色凝重地注视那七十余迅速朝己方而来。
尽管那七十余艘艨艟的船身上用青幔罩着,不过凭借着经验,齐植依然还是能够猜出那些船只上究竟装载着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干草、柴枝、火油等燃烧之物罢了。
果然是打算用火攻么。枯羊
远远眺望着远方太平军船队中那巨大的枯字帅旗,齐植微微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是太平军中一员的他,有朝一日竟会与曾经的兄弟通同胞在战场相见,并且拼得你死我活。
复辟南唐眼下在我大周治下的江南有何不好朝廷赋税重了还是说厚此薄彼、亏待江南百姓了天下一统。乃历史之必然你等究竟要一个在大周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江南,还是要一个为复辟南唐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战后江南既然你等说是为江南百姓考虑。那么,就平心静气地想想
齐植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谢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更准确对说,应该是谢安用来说服他麾下四千太平军士卒的话。毕竟当时齐植虽感于谢安与刘晴的恩情而愿意真正地投诚,但是他麾下四千原诈降于周军的太平军士卒却依旧满腹怨言,因此,为了免除军中不安,谢安曾亲自前往军营说服。除了个别像徐乐那样想法固执的太平军将领外,大部分的士卒皆感于谢安的诚恳与实诚,愿意随从其主将齐植投诚。而这番话,便是当时谢安用来说服那四千太平军士卒的原话,同时也让齐植逐渐减弱了自认为是太平军叛徒的负罪感。
“将军将军”一连串的呼唤打断了齐植的思绪。
“唔”齐植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出言唤醒自己的部将,却见后者神色惊急地指着那五十艘近在咫尺的太平军一方艨艟。
齐植抬头望去,他这才注意到,那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太平军士卒,早已扯掉了盖在船身上的青幔,用火把点燃了那些燃烧之物,看样子,似乎打算就这样一头撞过来。
唉战场之上竟然走神,我也真是
苦笑着摇了摇头,齐植面色一正,安抚麾下船上略有些不安的将士们说道,“不必惊慌谢帅早就料到太平军欲用火攻,是故,早早地便有所安排了”
船上众周兵将士听闻谢安早已猜到敌军有此一招,略显不安的心神逐渐稳定下来。
当然了,即便如此。亦有一名百人将犹豫说道,“齐将军,话虽如此,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平军的艨艟撞过来么虽说撞不翻我连环船,可万一火势波及我军船上,那可如何是好”
齐植闻言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说道,“没事就让对方撞过来船上将士们注意了。提防两船相撞的冲击,抓牢木栏,远离船身边缘,以免被甩落江中”
而就在齐植慢条斯理地对麾下周兵嘱咐着注意事项时,太平军那七十余艘已燃烧起熊熊烈火的艨艟,距离周军的连环船仅仅只剩下二十余丈,甚至于,领头那艘船上的太平军将领,已然能够看清齐植那波澜不惊的神情。
怎么回事我军七十余艘火船撞向他们。何以那周将竟是那般镇定甚至于,船上其余周兵亦不见得有几分惊慌
眼瞅着远处齐植那镇定的表情,那个名为张奉太平军先锋将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在瞧了齐植几眼后,厉声喝道,“船上儿郎们听着,抓牢船身若今日击破周兵,攻在我等”
“喔”那七十余艘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艨艟上,千余太平军士卒振臂呐喊。士气为止一振。
近了
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