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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未晏斋 5221 字 2019-04-24

范崇锡翻脸不认人,一干衙役执杖带刀,伤到乾隆半点,他就是罪无可恕。乾隆自然心里也明白,此时后悔没有事先与驻防的绿营通气,只能强加忍耐。

好容易二十杖打完。范崇锡又问:“你可认了么”

乾隆轻声道:“庄姑娘,你认了吧令堂今日请我来救你,此时就是受刑不过诬服,也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官卖的话,无论多少价,我出。”

庄小倩抬起脸,乾隆才看见她脸上除了深浅不一的褐色鞭伤,另有两道刀痕,从耳际划到唇角,大约划得太深,皮肉翻开后未能长好,疤痕错落扭曲,似两条紫褐色的蚯蚓蜿蜒颊上,这般扭曲恐怖的容颜下,隐隐可见俏生生的瓜子脸,明眸善睐的美目,洁白如编贝的牙齿。乾隆顿觉心酸,耳边听得庄小倩微弱的声音:“小时候听哥哥读孟子,爹爹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今日死,就是本分,若求苟活,真个是无耻之人了。”

范崇锡又“哼”了一声,吩咐衙役道:“既不肯认,先发到牢里。”

“我为她取赎。她这副样子,不能不就医。”

“狱里自然有医。”

“大人狱里一干人,长某信不过”

范崇锡回眸看了乾隆一眼,笑道:“是了。昨儿还有人跟我举报,说我衙门里有人在狱中强奸犯妇。趁今儿长四爷在,我一并审了,免得长四爷信不过。带李启”

李启就在堂下伺候,听得这一声,几乎如霹雳一般,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大人大人大人明鉴小的这两日去过牢里,可只去了男监,未敢踏进女监半步”

范崇锡看向他,却是恨毒了的眼神,也不言声,狠狠瞪了旁边衙役两眼,两个衙役便过去拎起李启,按跪在二堂的正堂上,随即甩下一串夹棍,吓得李启声音都变了:“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夹起来”

夹棍刚一夹上李启的脚踝,李启已经打熬不住惨叫起来,他在衙门里日久,自然知道夹棍的厉害,也知道自己这班同事,断没有念旧徇私的道理,未等范崇锡喊“收”,已经“我招我招”地喊将起来。然而范崇锡装作没有听见,还是让行刑的衙役收了一收绳子,夹得李启一脸都是黄豆大的汗珠,连“招”都喊不出来,只是“哦嚯嚯”一叠连声地怪叫。等放了绳子,李启呼吸几次,似乎迫不及待一般编造了一回他“强奸”犯妇的经过,画押具结了。

范崇锡命人把李启收监,似不经意地瞥了乾隆一眼,轻轻道:“别家的猫捉耗子,我家的猫尽咬鸡”

作者有话要说:1决杖:清代法定五刑之一,算判决。讯杖:刑讯逼供用杖,算刑讯。呃,笨嘴拙舌,说不清楚

、杀鸡儆猴做月老

乾隆双手颤抖,只觉得眼前那块青石板地面,淋淋沥沥,尽是血污,污人目光。耳边传来范崇锡的声音:“刚才慢客了。长四爷,请到花厅用茶。”

宫闱朝堂,波诡云谲,此处区区,虽一时胆颤,毕竟还不足以叫皇帝色变。乾隆声色不动,暗暗长吐纳气息,平静道:“刚才孟浪了,打扰大人公事,长某应该先赔罪才是。”

范崇锡脸上便有得色,换了可掬的笑容,把乾隆让进了花厅。听差奉来茶水,乾隆一看,极为清隽的细白瓷盖碗,上面三蓝釉色画着几枝兰花,题着诗句,风雅之极,揭开碗盖,是上好瓜片的清芬,然而啜到口中,唯余苦涩而已。两人都只默默品茶不言声,终于还是客人先打破了沉寂,乾隆笑道:“大人好品位,这茶清气。”

范崇锡亦笑道:“人清则茶清。”

乾隆暗暗冷笑,脸上还是三分淡然之色,又品了一口,方始放下盖碗,拱手道:“ 长某区区商贾,得大人厚爱,一直抱愧于心。昨日又蒙大人见赐,实在有愧。长某并不想干涉大人地方事务,只是庄家之女,年岁尚小,心中也有些不忍。”

范崇锡见他做戏,自己少不得也得陪着做戏,一派正气神色:“诶,地方民风不朴,叫长四爷笑话了。我为官也有十余载,看年岁也应比长四爷痴长些许,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不大好听,长四爷权念我是肺腑之言。”不等乾隆假装客气,已经不客气说道:“庄小倩的事情我也不瞒长四爷,原是有意做个冰人,为庄家和巡抚那大人牵一段红线。那大人正当壮年,家中正室夫人一直无所出,念叨着要纳个妾。娶妻娶德,娶妾娶色,难得庄小倩容貌清丽,也读过一二诗书,虽然为人有些刁悍,本官倒也诚心为她着想。庄家若能有这么个女婿,将来升腾发达都是一定的。今日他们父子不过生员,明日就可补了监生,将来中举选官,还不是那大人一句话”

范崇锡顿了顿,突然目光直直地盯着乾隆:“长四爷,你是京里人,那大人如今烈火烹油一般的权势,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说内务府里,他故旧极多,就是将来想在京里京外有所升发,也不过那大人片言只字而已。你说庄家傻是不傻”

乾隆听他竟然毫不掩饰构陷庄家的本意,又拉东扯西只管谈那舜阿的权势地位,正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盘算着,带着微笑细听,没想到范崇锡喝了两口茶,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瞧过来,说出的话也让乾隆心中一震:“长四爷家的小姐,听刘昭年说,极是婉娈秀美,几有倾国之姿,进退言谈也颇有大家风度。不知年岁几何许人了没有”

原来范崇锡打的是这般算盘

乾隆心中怒火直冲,却笑容可掬道:“大人过奖了大人美意,长某已经明白了。不过长某是旗人,旗下女子,不经大挑,是不能私自许人的。”他又着重加了一句:“长某纵有心,也不敢违了国法。那大人纵有心,也不敢在皇上征选秀女之前,先动禁脔。”

范崇锡脸上掩不住的失望神色,想想又不甘心道:“要说选上是难事,选不上总不难吧那大人如此权势,你若有意,何不问问他皇上征选秀女,臣下自然不敢多言,不过宫门一入深似海,万一也只是指配哪个不得志、穷得叮当响的宗室王公做侧室,只怕还不如嫁在巡抚家等生下一男半女,岂不是掌家的如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