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支中上签,跟着签号拿了签条,上面写着:“二月红花三秋实,人间晚晴向孤枝。”冰儿在学问上是个半吊子,念了两遍,意思勉强能解,却不知道喻指什么,向解签的老和尚咨询,他云里雾里扯了半天闲篇,勉强叫人听懂了三五分,反正也就是个中上签,随常至极,冰儿不过一笑也就撂开了。倒是苇儿还在那里追问:“若说将来不愁子息,那是什么时候才能得呢”
老和尚道:“子女亦是凭缘,缘分到了,命里有子息的,自然会有。”
冰儿道:“走吧。我肚子饿了,听说这里的素斋还不错,早些用饭吧。”等苇儿到身边才压低声音道:“你别听他瞎白话,我昨儿晚上没有斋戒,求的签能有几分准笑一笑也就罢了按他说的我有三子两女,敢情我的肚皮和老母猪似的”自己忍不住吞声一笑。
苇儿脸一红笑道:“哪有这样子说自己的生五个孩子的还不多得是”
冰儿摆摆手道:“姑妄听之罢了。吃饭去前两天被额驸气得没有好好吃饭,今天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吃罢一桌素斋,感觉意犹未尽,想了半天才明白是缺肉的缘故,冰儿抚了抚肚皮,看着禅院后面尚有一个偌大的花园,轻声对苇儿说:“这些老秃驴们还挺会享福我吃饱了,独个儿到后面绕绕弯去,你们就捡抄手游廊里坐一坐、歇一歇吧。”
皇家的庙宇,关防自然极严,苇儿又素知主子的脾气,对这样的事情从不打挡,点点头同意了。
冰儿踩着花盆底,到庙中的庭园游荡。这间庙宇后院多植古柏,有的大约有数百上千年的历史,树干两三人也合抱不过来。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枝干宛若虬龙,而碧绿苍翠的树荫森森,隐天蔽日,地上细碎的日影婆娑摇曳,竟凭空生几分清寒。当时的禅房好种花木,如长安寺的紫薇、法源寺的丁香、香界寺的玉兰、崇右寺的牡丹亦是各寺庙独有的一景,这里的古柏之间,竟植着几株火红的石榴,石榴种植的年份还不长,枝干在壮硕的古柏间显得细致娇柔许多,那花朵喷霞吐焰,在一片绿色中红得触目惊心,偶有几朵花败的,结着小小的石榴,不过鸽蛋、鸡卵大小,青中隐红的皮色,尚未绽口,显得十分可爱。
冰儿不由上手去抚那小小的石榴,脸上还带着笑,突然觉得脖子间一凉,随即有谁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头脑里瞬间一片空白,直到那人在自己耳边“嘘”了一声,心里的迷雾才渐渐逐开。那人见她识趣,也不尖叫、也不颤抖,很冷静的样子,才慢慢道:“你不要发声,我就不会伤害你。”冰儿觉得脖子上冰凉的刃被挪开了,但一弯有力的胳膊还是箍在自己的脖子上,似乎自己动弹大些就要直接扭断自己的脖颈一般。她心中疑惑,这样的皇家庙宇,谁能进来行凶不过经过大风大浪,心里倒还镇定,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果然把捂着她嘴巴的手也试探着挪开了,见她果然没有大声喊叫,似是满意地在她身后点了点头。那人身材高大,下巴几乎顶在她头顶上,下巴上的胡茬浓密,偏又不安分,蹭过来蹭过去,冰儿觉得身上起粟,强自克制,冷冷道:“阿亲王”
那边明显愣了一愣,旋即笑道:“你还记得我的声音不过现在,我不是什么亲王。”
冰儿知道他叛逃的事情,虽然心存警惕,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彻骨的仇恨,冷笑道:“如此说,我该称呼你汗王咯”
阿睦尔撒纳撒开手,退了两步笑道:“你果然不可小觑。我先还奇怪,楚库尔在我身边也算是智勇双全的,怎的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治死了,如今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博格达汗的女儿确实是草原的良驹,天空的小鹰。可惜”
冰儿转过身望着他,他青色布衣,一身随常的打扮,帽檐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鹰隼一样眼睛中锋利无比的光芒,虽然现在是一名潜逃者,却丝毫不减他的刚猛锐气,那样昂然孤傲地站立着,彷佛还是在承德行宫中最得意时,睥睨天下的双亲王阿睦尔撒纳。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的效率低下吧,另外谢谢朋友的祝福
、因缘错翻惹圣怒
也许还是因着慕容业的缘故,冰儿见着阿睦尔撒纳,虽然不像未嫁时那么心迷神醉,但心底深处还是有些道不明的幽怀情愫,因而虽然明知楚库尔曾来刺杀自己,而阿睦尔撒纳今日混进寺庙也必然没有好事,却生不起气来,后退几步让自己倚着一棵合抱粗的古柏,让心跳略定后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事求你。”
“求我”不由扯起一抹冷笑,冰儿说,“求错人了吧如今你不是该自缚到离宫门口,求我阿玛宽赦你你放心,连达瓦齐都能被恕,你更不用说了。”
阿睦尔撒纳嘴角微微一沉,然后又笑道:“我和达瓦齐不同。我让你阿玛丢尽了脸面,达瓦齐不过是全他脸面的跳梁小丑。此时我就是愿意低头称臣,也没有活路。”
冰儿“未必”两个字正欲出口,然而想了想乾隆的性格,又不得不承认阿睦尔撒纳说的是对的,只好顾左右而道:“难道你这样就能有活路了”
“人生就是赌命。”阿睦尔撒纳说出口的话云淡风轻如同他不变的笑意,眼睛里的光如同老鹰盯准猎物后一般牢牢罩住不变。他踏上一步,迫近冰儿,冰儿心里一阵着慌,伸手在腰间摸了摸,可惜今天一身旗袍,连解手刀都没有。阿睦尔撒纳的声音宛如当年慕容业一般低沉,但其间没有丝毫的优柔寡断,只有一股让人挣不脱的霸气:“跟我走。”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哪怕说得再柔和,也没有丝毫温情可言。承德比京城凉,但让冰儿打了一个寒战,却绝不是因为柏树间的秋风,她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你休想”转身朝正殿的方向拔脚就跑。然而毕竟不及阿睦尔撒纳的敏捷,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就被逮住了,只是他的姿势比较暧昧,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捏住尚欲反抗的拳头,阿睦尔撒纳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了,声音低沉,气息浅浅喷在冰儿耳边:“还往哪里去”
“你想干什么”
阿睦尔撒纳笑道:“请你跟我去天山做客。”
冰儿深吸几口气定住心神,说:“你既然想我死,干脆点吧。我也不是怕死的人。”
“我不想你死。”阿睦尔撒纳顿了顿道,“楚库尔那时太莽撞,并不是我的意思”
冰儿厉声说:“我是什么人你一旦把我带离这里,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你乐见,我也不过是你砧板上的羔羊,你这会儿就不用假惺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