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午觉,英祥起来看见蓝秋水正自己打水在擦洗,见他的眼睛笑眯眯看过来,蓝秋水红了脸说:“这些事,我不习惯有人服侍。而且,听说,要躺一躺才留得住”
英祥笑道:“你真是有心人呢那你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呢”
蓝秋水低着头浅浅地笑,半天不做声,突然抬头问道:“晚上一定要去公主那里”见英祥点头,脱口而出:“你还是更喜欢她是不是”
英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蓝秋水自知说错了话,陪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不是吃她的醋。爷能分给我一二分,就是我几辈子烧香修来的。”英祥恢复了笑容,说:“我知道你很难。不过,她那里,一是我要说话算话,二来,我跟她是结发夫妻,也不可能没有情分。”
蓝秋水睫毛乱闪,许久才挤出一笑:“是呢爷们家重情,女人家才放心。不然,将来又有了新人,我也不知道该给撂到哪里去了。”见英祥笑了笑起身自己找衣服穿,赶紧上去帮忙。离得近,看得见她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眼梢嘴角弯弯的在笑,朦朦胧胧仍是含愁,英祥这才明白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难处,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抚抚蓝秋水的鬓角说:“你只需放心一点,我不是薄幸的人,我不会辜负你的。”见蓝秋水停下手怔怔的,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只有我了。”蓝秋水不由双目莹莹,拉着英祥的手道:“秋水一身、一生,所有一切,无论巨细,都是爷的”
英祥颇觉感动,但说好的事情不能不作数,缠绵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蓝秋水去抚平床上搓揉得褶皱的床单,床单上的熏香味是英祥最喜欢的沉香,她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烟粉色的丝绸床单上,盛开成一朵朵小花,又很快湮掉,在经纬纵横处化成一小摊水渍。
夕阳西斜的时候,英祥才来到公主府,因为来得晚了,正不知会不会吵架、冷战,却觉得这日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冰儿静静地坐在窗前想心事一般,一脸肃穆,旁边服侍的人被打发得远远的,都在外面候着。英祥问道:“怎么了吃了晚点不曾”
冰儿点点头,英祥歉意地抚了抚肚子:“我今天在军机值房吃的温火饭,虽说是御厨烧的,到底不是给皇上备的菜色,鸡鸭鱼肉没一道烧得入味像样子的,这会子挺饿呢。”
冰儿这才转脸笑道:“那你来得巧了,今儿我这里煨了鸽子汤,准备给你宵夜呢”
“乳鸽”
冰儿笑道:“乳鸽肥壮些,但若说汤汁醇厚,肉头有嚼劲,倒是信鸽好。”
英祥便也一笑:“好是好,只是好容易培养出的信鸽煮了汤,这不是煮鹤焚琴是什么”自己脱了外头大衣裳,适意地靠在条炕的引枕上,闲闲地问了几句下午忙些什么。冰儿答道:“我不过是无事忙。今儿还把账簿子送我这里来,一串串数字看得我眼晕,这些事,还是别人管着就行了。我下午在院子里射箭,到底好些时候不练,手都生了,原来能开十力的弓,这次才勉强八力。”又问萨郡王和福晋的身子骨好不好,府里事情多不多;谈到萨郡王新纳的小妾乌珠穆沁倒格外多说了两句,英祥不好明说自己父亲的不是,不过对他这次纳妾也是有些微词,冰儿笑话了他几句“五十步笑百步”;又故意问起蓝秋水,见英祥闪烁其词,自己洞若观火,只是除了笑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吃些零嘴,说这些闲话,英祥又去小书房写了几封外寄的信件,等到打了头更,喝了煨到了火候的鸽子汤,便由侍女们服侍着洗漱睡觉。灯熄了,英祥下午已经敦伦过一番,此时只觉得困倦没劲,又怕冰儿知道了什么和自己闹意见。却不想她只是安安分分面朝里床睡着,那双小手一点都不来招惹自己。
冰儿听着英祥的呼吸声渐次匀净,知道他已经睡熟了,只是自己却睡不着,无意中射下的鸽子竟然是一只信鸽,信鸽脚上的金属小囊里装的竟是一张女人手笔的字条,字条上曲里拐弯写着的竟是自己都看不明白的文字。她存了一个心眼,谁都没有问,只是把纸条塞进自己每日佩戴的荷包里。
蒙古来的寡妇、带着肚子进府、行事老练圆熟、把萨郡王迷恋得昏天昏地、与蓝秋水互认了干亲这些事情,单独想并不觉得什么,可是连起来,串成一条线,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早上,英祥匆匆起身,见冰儿也竖起了身子,于是关切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冰儿笑道:“你今儿是到侍卫处当值”
英祥端详了一下妻子两个郁青的眼圈,伸手揉揉她的脸,带些奇怪地说道:“你昨晚没睡好我现在挂着一等虾的名分,行走在军机值房和养心殿间,皇上随时传问,一点都不敢疏忽呢。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天有事”
冰儿点点头:“嗯,今天我要回宫归宁。”
作者有话要说:
、乌姨娘难保珠胎
国事繁冗,乾隆肯接见时已经到了下午,见冰儿进去,乾隆伸展了一下酸累的肩臂道:“本来说让你就在门口叩个安吧,多去后头陪陪太后才是正经,非说要见朕。是不是又和你女婿闹意见了朕可不会拉偏架,若是你妒忌生事,朕还有扇子赐你。”
冰儿撇撇嘴道:“皇阿玛心中,我就是个没见识的泼妇么”
乾隆弛然一笑:“那倒是有什么正经事”
冰儿敛了小女儿的无赖神色,膝行上前,从荷包里拿出那张小纸条,捧到乾隆跟前。乾隆见她神色,心中有些诧异,接过纸条看了看道:“这是准噶尔语,和蒙古语不大一样呢,用的人不多,朕也只粗识少许。”他仔细看了看,眉梢扬了扬,对外头吩咐说:“着人到理藩院找通晓准噶尔语的笔帖式到外值庐。”
冰儿一听,不是把纸条往理藩院送,而是唤人过来看,是怕有泄漏,虽觉得乾隆神色并不很警惕,但她心里慢慢开始有些担心、紧张和后悔起来。恰巧这时送来下午的小点心,乾隆拿起一小碟鹅油松瓤的酥皮卷子递过来说:“这是仿苏式的做法,口味颇不坏,就着热茶尤其别有风味。你不用拘礼,坐在那边尝尝看。”
多酥松喷香的点心此刻到嘴里都如嚼柴草,等通报说理藩院的笔帖式来了,乾隆把字条交给小太监递出,转头闲闲道:“家里如果无事,在宫里住两天吧,不仅太后念着你,朕也想着明儿下午有些闲暇,想与你聊聊呢。”
愈是这样闲极放松的语调,冰儿愈觉心中战栗难安,脑子里瞬间转过千百个可怕的念头,悔意层层潮涌一般,可已经覆水难收了。她起身跪在乾隆面前,伸手抓着他团龙衣襟的下摆,厚实的缎面下衬的是深秋应季的猞猁皮,软滑得几乎抓捏不住,千言万语想说,喃喃出“皇阿玛”三个字,余下的竟不知道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