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听到。
流落在外的两人,初始并没有和敬公主描述的那么惨,包里剩余的金叶子换成银两,让他们搭上了运河上南下回空的漕船。船行较陆地舒适,也更快捷。过了杭州,流连了两日,英祥含笑道:“果然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能来杭州一遭,倒也不枉平生了。”
冰儿见他有诗兴大发的意思,嗤之以鼻:“得了逃难的路上,还有这些雅兴杭州虽好,这样的地界,查问最严,周边乡下都要通过层层保甲盘问,若是城市里,还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英祥笑道:“我没准备在这里落户,不过盘桓两天,尝尝宋嫂醋鱼,看看西湖十景罢了。我已经想好了,若说查户籍最松,此刻莫过于入闽,再就是入粤。一来地方尚算荒徼,查问不严,二来两地正在移民充实,也不突兀,三来也好找活路。”
冰儿问道:“福建也还罢了,广东地界,没有瘴气”
英祥道:“那走到哪儿再看就是了。”
没想到下钱塘走到浙江西边、隶属金华府的一个小县城兰溪,冰儿就停下不肯走了,英祥好奇究问原因,冰儿含着些羞涩道:“还不是怪你”
“怪我什么”
冰儿只是笑,半天不肯说,英祥急得要跳脚:“你喜欢哪里倒是小事,只是怪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气我,也得让我明白为什么啊”
冰儿脸上飞起两片霞光:“你怎么越发没眼色了我是气你么我月信过去好些日子了,昨儿船上闲着,给自己把了一脉,好死不死的,这会子竟然有了。”
英祥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及至明白了,又惊又喜,把冰儿一把抱起离地,旋磨似的打了几个转儿,慌得她连连拍他的肩:“才说了有了,你就这么折腾我当心肚子”英祥把她放下来,揽在怀里一顿亲吻,冰儿推着他道:“当心有人看见”
英祥喜不自胜地说:“看见就看见我自己个儿的媳妇,自己个儿的儿子”他蹲下身子亲了亲冰儿的肚子,又把耳朵凑过去听,冰儿笑道:“才半个月大吧,一团血块而已,你听个什么劲儿呢”英祥一本正经道:“能听到,他在叫我阿玛呢”冰儿笑道:“还阿玛呢入乡随俗,别露馅儿了我略懂一些吴语,这里应该唤爷和姆妈才对。就算是官话,也是叫爹娘吧”
英祥笑道:“我不懂吴语,既然来了,就当自己是北边逃荒来的,唤爹娘就好。”自作多情地又蹲身下去,凑在冰儿尚且平平的小腹前,道:“乖儿子,叫爹”
冰儿给他逗得直笑,笑够了才说:“别闹腾了既然决定在这里,有些词儿咱们可对好了。譬如,我们姓什么、叫什么、哪儿来、为什么来,别给一盘问就露馅儿。然后,赁房子,找吃饭的活计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要养我们娘儿俩,要安安分分待在一个地方,也不是容易的事。”
英祥满心是喜悦,这些困难根本不在他眼皮下,轻快说道:“都是容易事我不会农活,可是知书识字,还怕找不到糊口的法子”
两个人卖掉马匹,又换得点钱,在县衙立了个“逃荒暂住”的凭据,仅仅打点那些书吏,就花费了一匹马价,不过钱财入公门,总归是有用的,书吏们没有为难,笑谓英祥道:“看你是个知趣的,好得很。这里不断有逃难的人来,想常住下来的也不少,但是一味混充混赖,拿到了就是一顿板子遣发回境。咱们这个地方虽然小,仰仗着金华、湖州的余沥,又有水路,又重蚕桑,找条活路再容易不过。你姓什么,叫什么哪儿来”
英祥腰板挺得笔直,笑道:“我姓博,博采众长的博;叫英祥,英姿勃发的英,祥云瑞气的祥。直隶人。”
书吏笑道:“看来是个读书人,会说话。”提笔记了。英祥趁势便问:“小可确实读过些书,若是能寻个馆地,倒是对先生您感激不尽了。”
书吏抬头望望他:“好说好说。”却并不再应答什么,抬手捧茶喝。英祥明白是自己的贿金不够了,见人家有端茶送客的意思,不好意思再拖延,拱手为礼,拿了票凭退了出去。
另一匹马的身价则用来赁房子,购置了些家什。那房子付了一年的赁金,是一进民宅隔成的若干小间,分别租给了不同的穷户。他们俩住的是两间,外头做灶台兼堂屋,里头就是卧室了。挤是很挤,但此刻钱财有限,必须算计着花,英祥皱皱眉道:“这也忒小了来个人都没有地方坐。”冰儿道:“挺好的。以后你挣到钱了,再换大屋子就是。”动手把家什铺盖都拾掇好了,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心里倒着实高兴。英祥怕她早孕期累着会伤了胎儿,忙把她揿在床铺上坐下,道:“你不许瞎忙。我出去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人家要请西席,拿了束脩回来,去吃顿好的这阵没有油水落肚,寡死我了”
冰儿“噗嗤”一笑,抚抚自己的小肚子,歪在竹架子床上道:“那好吧。早去早回,博先生。”
英祥便也笑了,撑在她肩膀边在她脸上印上一吻,笑道:“那唤你什么呢博师母”那竹床不够结实,被两个人的重量一压,“吱呀”一声响了起来。英祥晃晃床架:“这玩意儿结实么”冰儿道:“都快中午了,快去快回吧”
英祥直晃悠到日落西山才回来,脸色却没有去的时候那么踌躇满志,回来“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冰儿知道他大概是无所收获,不忍心刺激他,只淡淡道:“吃饭吧,晚上我煮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