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道:“人穷志短。姓博的真的穷到揭不开锅了,难不成还一家子一道饿死你再去探探人家口风,说我答应多多地给钱,保他另娶一房能干贤惠的妻小,他如今儿子也有了,何苦守着一个漂亮女人过穷日子,他有这个福气养么”
陈氏撇撇嘴道:“我看那博英祥颇有几分骨气,说几句话像读过书的书呆子,最不容易说通。我这张脸又不是欠揍,干嘛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看看自己这么撒娇撒痴的,卢宝润似乎也没有丝毫动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气馁,甩甩手帕道:“我何苦来哉”
卢宝润叹口气,从荷包里摸了两个银锞子丢到桌上:“你的脸贵重这么多够不够”
陈氏眼睛“霍”地一亮,却装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三爷以为我稀罕钱”
卢宝润又摸了两个放在桌上,笑道:“你是不稀罕钱,不过你男人稀罕家里谁弄得来钱,谁就是主子,对不对我知道你委屈,嫁了这么个人,这次的事办成了,我还有谢你的法子呢”他背着手开始冷笑:“你们那个保长包彭寿其蠢如猪,我可和他不一样。我卢宝润想办成的事情,在兰溪县里还没有办不到的”他的脸色在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显得越发青黯冷峻:“博英祥识趣则罢,我让他好好过日子,互不相干;不识趣,就叫他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兰溪的人才知道,惹谁也不能惹卢家。”
他说得淡淡,陈氏却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眼前突然一闪,原来是门帘子被掀开了,卢三奶奶怒冲冲站在门口,可看到丈夫和陈氏分两边站着,没有什么苟且的事情落眼,立刻愣住了,她见卢宝润眉头一皱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赶紧解释道:“我听人家乱嚼舌头”
卢宝润喝道:“妇人家没见识人家吹个风儿,你就以为要下雨了滚”
三奶奶捉奸不成,反而受了一顿呵斥,自讨没趣儿,讪讪地放下门帘打算出去,听到卢宝润又道:“回来”赶紧停下步子。卢宝润想了片刻,才说:“你放心,我就是玩女人,也要叫人找不出错来。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肚量,有肚量,你还是卢家的三奶奶;没肚量,就凭你无子、善妒,我把你休回娘家,丈人爹也只好打折胳膊袖子里藏滚吧”
三奶奶被说得一眶子泪,忍着不敢掉下来,吸溜着鼻子退了出去。陈氏勉强笑道:“三爷,我我也不过一个没见识的妇人,没的误您的事儿”
“你要打退堂鼓啊”卢宝润嬉笑着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颏儿,“不成,是你惹起了我的火,你不浇灭叫谁来我看你是个拉皮条的积年马泊六,别辞了放心吧,只要事情办好,准有你的好儿你还怕我罩不住你”他拿起桌上四枚银锞子塞在陈氏手心里,用拳头握紧了,见她受了辱,脸涨得红红的,不由自负地一笑:“她如今三个月了,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别怕伤阴骘,回头我给你够够的钱去庙里烧香,佛爷那里看着香油钱的面子,也一定不会难为你。只是我这里拖延不得了,别惹得我得了相思病,到时候拿无干的人撒火,谁都过不得好日子的,明白么”
陈氏心里越发发寒,脊梁上冷得几乎想打摆子,强笑道:“我明白了。只是这姻缘的事”
卢宝润一口打断道:“姻缘的事也在我卢宝润手里握着和你这条命一个样儿”
陈氏颤颤地站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离开了卢家。
陈氏愣着神儿,被抽了主心骨似的沿着往家走的道迷迷糊糊前行着,直行到了家门口那条河边,才看见沿河的埠头上三三两两都是洗衣洗菜淘米的年轻姑娘、媳妇们,入了春天气暖和,她们都把裤腿卷到膝盖上,穷人家女孩子的天足踩在清粼粼的水里,欢笑声不绝于耳。陈氏定睛一看,果然她要找的人也在这里头,背上背着一个白嫩嫩的娃娃,正把洗好的菜放在簸箩里,放下裤腿蹬上鞋,预备离开的样子。
陈氏紧张地思索着如何开口才好,见她已然上岸了,才摆上笑脸迎上去,先摸摸小奕霏的脑袋赞了几句,接着才说道:“你们家男人还没回来”
冰儿抬头望望日头,笑道:“才刚刚下午,哪有这么早他累的时候,要去柜台上摆一两碗酒散散心的。我也由着他去。”
陈氏笑道:“你倒是贤惠”
冰儿亦笑道:“贤惠这词,以前倒是没有人用在我身上。”她对陈氏心怀警惕,不过毕竟自己生孩子时人家帮过忙,以前的事情也就闭闭眼装糊涂。不过仍然不愿和她多言语,找了个由头走在前头,把小脚走不快的陈氏撇在后面。
春日天暗得也晚了,只等太阳彻底落入人家的檐头,冰儿才听见英祥开门的声音,她一边把刚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一边抱怨着:“你如今越发回来的晚了说你累,难道我在家带孩子就不累”英祥笑笑不言语,吸溜鼻子赞了声“好香”又进房看了看在小床上睡得着呼呼的奕霏,才盛了一大碗米饭往嘴里扒:“饿死我了以前听说有人一顿能吃半斤饭,我还想着都是杜撰的吧如今自己也成了一顿吃半斤的主”吃了一半,哄得肚子不叫了,才有闲从褡裢里把今日的所得掏出来放在桌上:“你收着。”
冰儿看看那一个个血汗钱,倒也有点心疼英祥,边自己盛了饭慢慢吃着,边问:“今儿外头有啥新鲜事”
英祥道:“没啥。左不过又到了采桑养蚕的时候,县太爷出告示劝课农桑,又说京里皇后也将行亲蚕礼,下面一水儿地歌功颂德。还有今儿喝点小酒,还有人撺掇着我去玩两把牌。”
“这也能去啊”
“当然不能。”英祥扒完了一碗饭,赶着又去盛第二碗,“赌博素来是被禁的,何况这也不是我能玩的营生。天下哪有靠赌发财的我才不去理他们呢”
吃完饭,冰儿给醒过来的奕霏喂了奶,英祥则帮着刷了碗,见天色尚亮堂,他数日没有读书,心里正是痒痒,便捧着上次买的几本,坐在门外石凳上看书。冰儿逗弄了孩子一会儿,把玩累的颐霄又哄睡了,听见外头陈氏甜腻腻的声音:“哟读书哪”
英祥不咸不淡的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