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笑啐了一口:“德性真以为我跟着你当了几年博师母,就忘了以前那些泼劲儿”伸手“刷拉”把英祥松松系着的汗巾一抽,英祥给她弄得一激灵,又有无可言喻的爽朗,帐外“哇”的一声,又是小奕霄委屈万分的声音:“不来,不来我要娘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考一考大伙儿,还记得这个老头是谁吗
、避席畏闻文字狱
天蒙蒙亮,英祥便起床了。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时光最好,适宜读书。他自己洗漱清爽,到小院里自己打了一趟拳,舒展一下筋骨,接着在晨曦中捧着书静静阅读。考完八股,他的心思就完全换了地方,不论怎样的杂书一概捞之,印证着自己这几年来从民间最低微处到以前最辉煌时刻所见所闻的一切,掩卷再思,越发觉得看得较以往通透。
正在露地里发怔,感觉身后谁把衣服披到了身上。英祥回头一看,冰儿披着一件外衫,嗔怪地看着自己:“露水里这么坐着,当心着了寒气”
英祥握握她的手笑道:“没事的。刚刚出了点薄汗,静静心感觉好着呢”又哂笑道:“昨晚上给宝贝儿子折腾了几回,没满你的意吧”
冰儿啐了一口,问:“早上煮点白粥”
英祥点点头说:“好。我先去书室,一会儿你给送过来就行。奕霄还是放在我那儿,他听喜欢听孩子们读书的,将来不定是个读书种子呢你正好补补觉,好好歇歇。”
冰儿笑道:“你还记得奕霄周晬的时候,放了那么多东西让他抓,他可没有抓书”
“嗯,抓了一枚青田印。”英祥陷入回忆,淡淡笑道,“旁边人都说将来是个抓印把子的,我当时就犯愁,他这出身,将来怎么抓印把子难道读书一步步考上去万一官当得大了,我们俩怎么办”
冰儿道:“想这么多,累不累不定也就是个抓印把子的掌柜,能过舒服日子就行。”
英祥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今日不愁明日事我去书室了。”
他收学生严,但教得也好,孩子们对他又爱又怕,因而这回手中的戒尺基本是用不上的,只消握着在书桌间巡视,那帮半大小子们就个个乖乖的。早课上到日上三竿的时分,学生们休息了一会儿,该回来练大字了。这是奕霄最不喜欢的时候,因为其他时间他还可以在那些学生哥哥的脚边跑来跑去地自己玩,这会子则一定会被抱着坐在父亲膝上或是独自呆在带着围栏的椅子上,手头所能及的只有笔墨纸砚。他无外乎拿起笔来蘸着墨汁到处涂抹一番为戏,若是弄脏了小脸或新衣服还会被娘亲吼一顿、屁股上拍两下,是很得不偿失的。
但这天外面却有热闹,英祥在学生练字的时候自己一般也会静心写写字,可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时,他也忍不住了,见学生们交头接耳的样子,他说:“非宁静无以致远。别被周遭的事情影响。你们还小,这些都与你们无关。”自己开了门,准备出去一看究竟。小奕霄一见有这么好玩的事,自己在围栏椅子中使劲地拍拍小手,又张开双臂,嚷嚷着:“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英祥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抱起他到门口,见一队差役用锁链捆着一队妇女小孩赶着往县衙方向走。那些妇女小孩无不是哭哭啼啼的,尤其是队伍中的女子们,不乏形容姣好且气质温婉的,见那么多人围观,羞得头都抬不起来,靠着抱面的鬓发挡着脸,似乎连死的心都有了。
恰好杭世骏拎着一捆边角料出门也在看稀奇,等这队浩浩荡荡的人过去了,才说:“可怜可怜”
英祥问道:“这副样子的,似乎是什么罪行的株连”
杭世骏道:“可不是读书人家的妇孺,平常怎么可能如此抛头露面”
英祥心里奇怪,问:“既然是读书人家,会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过怎么至于将一家妇女都弄出来捆绑示众”
杭世骏道:“一般当然不会。”他顿了顿,摇摇头说:“人生忧患读书起乡里一名破落举人,想舞弄点零花钱,又想立言流芳,结果家破人亡。可惜可惜”他颇有狐悲之意,摇摇头叹息着竟不忍再说。
下午散了学,英祥到县衙旁观望,但大堂并没有开审,打听了才知道,这队妇女孩子被关在官媒那里的空房子中,等待审定之后或是流放、或是官卖,大约都逃不过一劫。
县衙边不远就是邵则正的住处。他们现在交情颇深,英祥不用提前发帖子邀请,可以自然而然地到门房招呼。可巧这日在门口就遇到了匆匆出门的邵则正。英祥见他整齐地穿戴了官服,行色匆匆的样子,不由问道:“东翁,今日倒有公干”
邵则正见他,苦笑了一声道:“今日晚上再与你聊吧。这会子委派了差使,要去处置王锡候家的妇孺。”他也摇了摇头,非常轻声地道了声“可惜”
晚间,他们就在邵则正家的花厅一道喝点小酒,英祥对这件事情有说不出来由的好奇。三巡过后,忍不住问道:“这王锡候是什么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名望怎么会惹到这样的泼天大祸,累及家中老小”
邵则正道:“他真正是个穷酸举人也不算聪明,全靠用功,也算有福,一把年纪了才终于中了举。自思着年近不惑了,就算连捷中进士,只怕也没有好官选,不如安安分分在家里带些学生,虽然不大富有,毕竟有个缙绅的身份,乡里还是很敬重他的。”他叹了口气,喝了一盏酒,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又说:“读书人迂腐自大的毛病却实在是要不得这王锡候本来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也有身份,也有好些田地,也有上下四代的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可偏偏一日拿着康熙字典课孙儿,突然嫌康熙字典收字太多,日常查找不方便。又嫌字典普遍穿贯太难,便寻思着要自己编一部字典。”
英祥握着酒杯听着,实在不觉得这乡间腐儒有什么错处,只闻耳边邵则正的说话夹杂着不时的叹息:“偏要标新立异偏要推倒重来花了十七年光阴编了一部字贯,自以为分类详尽,便于查找,得意洋洋,到处炫耀他这个人迂阔而狷介,邻里间有和他关系不对的。见他印书又挣了些钱,为人又傲慢,便在他这本书里挑刺。偏生这王锡候编著字贯时自以为为后世着想,把本朝皇帝的名讳、庙号等一一开列在案,既无缺笔,又无示意。且在序言里洋洋自得称该书有胜于圣祖所编的康熙字典的地方。这不是正好给人家抓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