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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未晏斋 5241 字 2019-04-24

为过。往小了说,也不过是夫妻吵架。我想着,废后是多大的事儿呐先头世祖章皇帝废后,闹得宫里宫外都不得安生,到现在都有人在说董鄂妃是红颜祸水。皇上若是轻易废后,只怕于名声有失。你知道的,皇上他最爱面子”

冰儿心里自也有些失落。虽然她自从回宫,一直与这位姓乌喇那拉的皇后不大对劲,十几年后翻过来想,自己小时候叛逆狂傲,见这位皇后抢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心里总有说不来的不快,多的是故意作弄与作对。如今却觉得,这位皇后脾气耿直与自己相似,只是这次如此触忤乾隆,只怕回头很难,以后的日子也会难过得紧了。如此想来,心里竟隐隐生惺惺相惜之意,可惜如今自己在民间,纵是相惜,也不过心里为她抱抱不平而已。

不管怎么样,庆幸与失落并存的,是两个人:一是英祥,怕见乾隆,又有些孺慕;一则是苏昌,兰溪县当铺十几年前的流水账本,翻出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核了半天当当的名字又不对,无奈又去找以前的老伙计,又如何记得苏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乾隆不提,他自然乐得不说,只是好好一桩功劳失之交臂,反而惹得皇帝不大开心,也足以让他扼腕叹息了。

皇帝驻跸杭州的时间比预计的短,大约皇后剪发的事情,实在触忤了他心里最深的一根弦。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那天往后,乾隆就算是笑容,也让人心生畏惧。南巡之旅如此草草,便结束了。

送走了圣驾,官场上几人欢喜几人愁。英祥心事繁重,忍不住又沽了酒去找杭世骏喝,进门却见他的妻子张氏在抹眼泪,英祥忙问道:“怎么了”

张氏无声饮泣,半日才道:“自从见了圣驾,便发作了一场大寒热,接着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迁延了这些日子,终于挺不住了”

英祥忙道:“怎么不叫我内子来瞧瞧,不是我这里矜夸,她瞧病还挺有些本事的。”

张氏道:“早就请过了你这段日子忙,大约也没有告诉你,也就是靠你堂客的几服药拖着,可惜,风烛残年,又经了这次见驾的事,勾起了他多少伤心往事啊”她哭得几乎说不下去了。英祥也跟着落泪,经得同意,到内间去看望杭世骏。

他几日牵挂自己的事,不见杭世骏,没想到再见时其人已经瘦骨伶仃,几无人色,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哼哧哼哧”怪响,看到英祥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示意他过来。英祥快步到他榻前,单膝跪在脚踏上,哽咽道:“大宗先生不妨事的,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杭世骏撕抓着喉咙,喉头痰涌,“啯啯”有声,张氏忙倒来一杯温水,扶着他喝了两口,又为他顺顺后背,半靠在枕头上。杭世骏把一口浓痰吐了出来,这才舒了一口气,说话也清楚了,有气无力地握着英祥的手说:“我这是要到大限了你不用劝,没什么,这个年纪看不透生死,就算是白活了见驾之后,我心情一直不大好,皇上年岁也大了,感觉也变得执拗了,听不进别人的话。不过他的话我句句听在心里:何以老而不死我这把年纪,未能给朝廷、给百姓做点什么实事,确实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大宗先生”

杭世骏喘着气,却伸手摁着英祥不让他多言,自己平过气来便又说:“你应当是在朝廷做过官的人,年纪轻轻却不做了,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惜我素来不大关注朝廷里的升迁谪贬的事情,也不大肯与那些官宦王公交往,既看不明白你,也帮不了你你如今也过了而立之年,自己发达不发达都不要紧,不过你的儿子有贵人相,你不要阻着他上进”

他越发喘息得厉害,半日才用尽全力一般说:“我身无长处,家无余财,唯有十万卷书从未舍得离身。如今人都要没了,书又有何用我打算把书大部分捐给杭州各家书院,让有志者勤读不辍。你要有喜欢的书,你就先挑去,给你们家奕霄看”

他终于说得力竭,靠着枕头气若游丝。英祥早已泪流满面,握着那双长满老人斑的枯瘦双手,渐觉手指冰凉,转而掌心冰凉,再抬眼时,其人已经半阖双目,溘然长逝了。一代风骨绝伦、才华横溢、鲠直狷介、坎坷落魄的大儒,默默然在杭州西溪的草庐中与世长辞,留下十万藏书和永久不灭的传奇。1

作者有话要说:1一般资料上都写杭世骏见驾后“是夕卒”,即当天去世。我厚道,多改了几天。

、苦应酬花丛访胜

帝后失和的秘闻,虽然被皇家封禁,但官场上传闻甚广,甚至有人想到了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薨逝时的往事,那时政治蓦然收紧,牵连了无数官员为“不敬皇后国丧”的罪名,或掉脑袋,或丢乌纱,想来让人心悸,因而所有人屏息等待,京城中是否会传出新的消息。

翘首盼了许久,却未听说要废后,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到了乾隆三十一年,又传来这位皇后薨逝的消息,所有的心弦又都绷紧了,都赶在成服前剃头刮脸,免着孝贤皇后大丧时的那些悲剧再次重演。

没想到京城除了邸报上宣布了皇后薨逝之外,再无一句消息。“难道不用官员们举丧”浙江官场上互相问着,结果传来的确切消息是:乾隆依然在承德避暑,连京城都没有回。打发了皇后的儿子十二阿哥永璂独个儿回京师料理丧仪,且降格为皇贵妃的礼节置办。也不许王公、朝臣、公主、命妇等祭奠,棺椁冷冷清清地挤进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纯妃的宝顶中,说是“皇贵妃”,只怕还不如低等的妾侍。

于是官场上放松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为这位没有名号的皇后服丧,大家伙儿该听戏听戏,该作乐作乐,该嫖娼嫖娼,日子过得同样舒坦。

邵则正终于升了一级得到知州职衔,算是总督苏昌谢他在乾隆南巡时的辛苦得力,英祥跟着水涨船高,更多人巴结不来。无怪乎无人不爱功名富贵若说家里什么事情犯愁,莫过于已经十六岁的王可心,横竖就是不肯出嫁,大家劝了多次,素来乖巧可人的可心却犯了执拗一般死活不从,大家也只好随她去。

冰儿对丈夫叹息道:“这孩子不知怎么了,平素挺听话的。”

英祥叹道:“大概是想到她的其他家人尚在受苦,自己没有独自享福的道理。”见天色已经晚了,有些抱愧地对冰儿说:“今天晚上还有一场应酬,如今在杭州的这个位置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

冰儿撇撇嘴道:“反正某人自诩为正心诚意知行合一的,前车之鉴,我冷眼瞧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