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转脸看着英祥道:“你说得对。但是”
英祥怕她失望,忙宽解道:“不过,多条路子多分希望。万一卢宝润忌惮,透点消息出来也是好的,毕竟他在兵部,相关的消息来路也多些就是了。”
等卢宝润的消息是漫长的事,但是杭州来的信却让英祥忧喜参半,拿着问妻子:“是顾教谕来的信。语气含糊问奕霄的现状,又说顾柔的妹妹说了亲,可按着杭州的风俗,姐姐不嫁,妹妹也不好嫁。我想,他大约怕我们奕霄在京升发,会攀龙附凤,毁掉杭州的婚约,所以出语试探呢”
冰儿道:“顾柔挺好的,我喜欢这个小姑娘。现在既然奕雯的事暂时也没有门路可抓寻,不如干脆为奕霄办了婚礼,若是能早添子孙,也了了你阿玛的心愿。”
英祥苦笑道:“我又何尝是攀龙附凤的人呢只是奕霄娶顾柔,我们没意见、我阿玛没意见。你阿玛呢”
这一层冰儿倒没有想到,半天撇撇嘴说:“儿女的婚事我们做主何况现在我还被出着宗籍,他管不着我的家事”
英祥点点她脑袋道:“一厢情愿”
甭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冰儿对自己阿玛,总有种说不来的叛逆随你让不让我做,反正我想做到的事都会去做。既然想定了让奕霄成婚,算计了半天,决定根本不和乾隆商量,先派信得过的老家人,回杭州找故友做冰人、行六礼。送去奕霄的八字,要来顾柔的八字,请人合一合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至于“纳征”,亦就是下聘礼、落大定的意思,如今在京,常蒙乾隆恩赏,家里富足得很,定好纳征的日子后,办好豚肉、肥羊、茶叶、礼饼、喜酒、喜糕、红绸、乌纱、红蜡、爆竹、礼香等,又把从京城带去的送给二姑娘的几件珍饰一并用锦盒装了作为聘礼,一切仪节都按最好的来,极为女家做面子。
据回来的老家人说,那日杭州的街坊围得顾教谕家门口的巷子水泄不通,争着观看那鼓乐吹奏、金花红装的送聘礼的长长队伍。有脸面的顾家亲眷亲自打开那些锦盒,看着工艺精湛的金银花钿、珠花翠饰、钗环钏镯等等,个个脸都被珠宝映照得五光十色的,舌头伸出去老长都缩不回来,啧啧赞叹顾二姑娘命好,嫁的男人既是文采风流,又是貌比潘安,还在京里当了官、发了财,阔气得杭州城里都没几个能比
顾教谕脸面十足,春风得意,乐呵呵地行了赏,叫内人准备回礼,请了婚书,准备商定大礼的日子了。
动静闹得不小,连驻在杭州的浙江巡抚都知道自己辖地飞出金凤凰,在御前十足得到荣宠,每月必行的请安折子上,除了报晴雨,也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一总报到乾隆那里。
乾隆自然有些不满。不过冰儿此时身份并不是公主,英祥也仍算被夺爵出籍的平民,那么奕霄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除却硬要指婚,否则亦没有插手的道理。只是婚礼未行,他当然也有办法。于是万几政暇,与傅恒闲话之际,谈到了奕霄的婚事,当笑话对傅恒说:“冰儿这老毛病实在难改: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这次在杭州为奕霄下聘,搞得轰轰烈烈想问题一点不周全,竟不考虑后头”
傅恒自然知道他的不满,陪笑道:“可不是听说对方只是个八品教谕的女儿,又是汉人,做正室实在不适宜呢。不过此刻,他们身份尴尬,若是指配宗室或亲贵,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乾隆不屑一顾地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家的爵位,将来自然还是他们的。等冰儿她女儿的事过去,朕自然要复她名分的,总不能叫她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连一点恩遇都没有吧所以呢,奕霄日后贵不可言,那么性急为他办婚事做什么这门不当户不对,将来还是得听朕为奕霄指婚,女方家不是闹得空欢喜一场”
傅恒听得出来乾隆一片爱女之情,略略对这个命运多舛、且叛逆狷介的外甥女放下了心。不过,话缝里仍有值得琢磨的地方:奕雯的事怎样才算“过去”此时她生死未卜,死倒罢了,若是仍然活着,算叛党不算算邪教不算算从逆不算若是她的问题不解决掉,总似梗在嗓子眼里的鱼刺,到底不自在
傅恒心里突然似明白了只是这主子用心深,而慈心少,虽则乾隆他与奕雯全不认识,然而毕竟是他亲女儿的骨血傅恒心有不忍,想半真半假提醒一句什么,却见乾隆转脸对外面侍奉的太监道:“去上书房叫奕霄过来。”自己洋洋地喝着茶水。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通报奕霄觐见的声音。
傅恒侧过身,看着门口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大约是喜事临近,眉目清灵,印堂都带着红光,嘴角自然而然地、舒心地上弯着,请安的声音利落而轻松。傅恒心里突然一沉:这次下聘的女孩子是英祥一家在杭州就熟识的,两个孩子之间若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感情,乾隆的指婚只怕才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啊
他这里想着担心,那里乾隆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起来吧。你年纪正是当时,成家立业,也都正是时候。朕之前也在为你的婚事操心,如今看中了两个,一个是朕的亲孙女,一个是朕的侄孙女。你放心,虽然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朕已经细细考量过了,都是脾气性格温婉和顺一路的,也爱读书吟诗什么的,长得也还不错。”乾隆笑吟吟端详着越发俊朗的奕霄,“尤其是身份尊贵,与你各处都配得过”
奕霄挂着脸,半天答道:“臣已经定亲了。”
乾隆笑道:“那值当什么民间定的亲事,如今还能算满汉不通婚,你那个民间聘来的妻子将来也消受不起做科尔沁郡王的嫡福晋吧”
奕霄心里却是顾柔那圆圆眼睛圆圆脸的可爱样子,他在县学里读书的间隙,最喜欢偷偷透过镂花窗棂,透过几层绿树花墙,看到顾柔穿着一身粉红衣衫,静静坐在那里绣花读书的样子;有时候天热口渴了,阿柔会提着水壶来送茶,给他那杯斟得总是最满的;偶尔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拿手帕包好,单独留给他当零嘴,而阿柔,就是弯着圆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时狼狈的模样,掩着嘴偷偷笑。
纵是那次自己偷偷拉她的小辫子捉弄她,阿柔佯作生气,任自己围着她打躬作揖也不肯说“原谅”二字,闹腾了一阵,不巧被顾教谕看见了,小丫头皮嫩,被自己这么绕着纠缠实在不好意思,便去告了一状。结果自己挨了顿手板子,他第一次看见阿柔那圆圆的眼睛里滚落珍珠般滚落下一串串泪水,哭着去挡那砸下来的戒尺,对她的爹爹说:“是我不对,是我和霄哥哥逗着玩儿的爹爹别打了,要打打我吧”
这样暖暖柔柔的情谊,是什么尊贵身份的女孩子也比不上的。奕霄回忆着阿柔,越发不能接受外祖父的安排,终于犟脾气上来,“扑通”跪在地上,抬起头道:“皇上,臣没打算当科尔沁郡王大定都下了,顾氏就是臣的人了,臣也不会转而去娶皇家的格格”
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就和冰儿自作主张为奕霄娶亲一样,让乾隆的面子有点下不来,心里的不快积聚起来,他不由提高声音道:“胡说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奕霄眼眶里泪汪汪的,磕了个头又抬起头:“臣不敢抗旨,但求皇上收回成命”
乾隆气道:“马国用传板子来朕要教训教训这个心里没有君主,眼里不知贵贱,无法无天的东西”可等散差捧着板子过来,他看着奕霄倔头倔脑而不肯屈服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冰儿,心里又不舍起来,指指外头道:“回头看看,这玩意儿你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