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谢贤来了,自觉开出一条路让谢贤过去。
“谢大夫,纪老大家的闺女落水了,现在已经人事不知,您快给看看还有救没有纪家老大可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出了这等子事可真让人糟心啊”
谢贤示意围观的村妇们安静一下,好让他专心瞧病。他走到中心一看,一个年轻的村妇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泪水,怀里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孩子不停地摇晃,见他来了哭声也止住了,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边上还蹲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这老太太一脸呆滞,似乎被吓傻了。这村妇便是纪家大嫂宋玉,边上老太太是她的婆婆薛灵芝,而那个小孩子就是宋玉的心尖宝贝纪桑田。
谢贤先探了探纪桑田的鼻息,英俊的眉毛瞬时皱了起来,正要仔细的摸脉,可在他的手触上纪桑田皮肤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更沉了。
脸色乌青,四肢冰冷僵硬,鼻息全无,毫无脉象。谢贤有些不忍,不敢直视宋玉期待的眼神,宋玉甚至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求他一句不让人失望的回答。
谢贤见宋玉攥着他的衣服,半天没起身,最后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宋玉抓着谢贤袍子的手猛地松开,自己跌坐在地上,像是失了根的浮萍,眼睛一直畜的泪忽然喷发,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凄厉的哭声。
纪家老太爷是上个月初一仙去的,这才刚满一个月,纪家又走了一个人。
纪老太爷和薛灵芝有两个儿子纪声言和纪声行,纪声言便是这宋玉的相公、纪桑田的爹。纪声言是个厚道忠厚的人,宋玉也是个温柔热心的妇人,这两口子在乡里乡亲间风评很好。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间悲痛至极之事,倒霉蛋儿还是好人,众人对这纪老大家更为同情了,甚至有的村妇已经纷纷垂泪抹袖,暗怪苍天戏人。
谢贤和金洪站在一旁心里也不是滋味,尤其是谢贤,虽说男儿不应轻易垂泪,但他身为医者,在这种时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得白白辜负了这些年读的医书,愧对谢家列祖列宗。
而正在这时,途径一个蓄着三绺长髯的道士。那道士身着青色长袍,道髻上插了根木簪子,手拿一柄拂尘,身后背一口长长的木剑。
时下皇帝信奉道教,痴迷炼丹修道之事,道士在大祁并不少见,不过对于这偏僻的碧溪村村民而言,亲眼得见道人还是头一遭。
那道士捻着须凑过来,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即拿起拂尘在纪桑田身上点拨点拨,嘴里念念有词。
“这孩子可怜见儿的,命短福薄,贫道刚刚念了段福音咒,盼他日后能投个好胎。”那道士说着又捋了捋胡须。
这时,那纪老太太薛灵芝忽然站了起来,跑来对那道士说,“大师真是慈悲为怀,相信有您这么一段超度,我那孙女来世一定能投个好人家”
来世投个好人家,不就是讽刺这一世的父母懦弱无能么薛灵芝毫无半分悲痛之色,似乎死的人不过是街边阿猫阿狗一样。
宋玉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薛灵芝的手打着颤,但嗓门却中气十足,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婆婆桑田究竟是怎么死的您今天一定得给我一个交待今天早晨我让桑田给您送月银,她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见了您人就成了这副模样桑田不是个活泼好玩的性子,您说她是失足落水,我怎么也没法相信”
宋玉这么一问,在场的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纪家老大的闺女乖巧的甚至有些痴傻,确实不是去河边嬉闹玩耍的性子,宋玉不提还好,一提大家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你别浑说”薛灵芝的脸霎时就白了,“自己死了闺女还想赖在我身上你这贱人”
金洪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纪老太太,您有话好好说,宋大嫂也是失女心痛,您好好和她解释不就得了,骂人作甚”
村里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粗人,所以像谢贤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最受人推崇。打狗也要看主人,在大家眼里,金洪跟在谢贤身边,说话也是有点分量的。薛灵芝也是这般想头,金洪骂她,她不敢回嘴什么,只得狠狠道,“横竖我不能骂她,那她就能随便来冤枉我了桑田是她闺女,桑田还是我孙女哩出了这种事我不心疼难过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冤枉好人死后下地狱是要被剪舌头的,对着天地拍着良心,你们别含血喷人”
“大家且听贫道一言。”那道士出来打圆场,“君子以和为贵,没凭没据的事大家别乱猜,平白伤了和气。我瞧这老太太慈眉善目也不是个奸诈之人,诸位切莫冤枉好人才是。”
“大师既然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别在这争个面红耳赤,当下最重要的是办好桑田的身后事。纪大哥进城里走货了,我叫我们家那口子去城里请人,估摸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先把桑田和宋玉送回家安置,别的事就别再吵了。”住在宋玉家隔壁的李大嫂说道。
大家心里各有想法,也没人注意到那先前死过去的纪桑田,直到她呜咽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父子,修道,邻居
谢贤和金洪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中秋节快到了,这几日月亮格外的圆,丝毫不逊色于八月十五的圆月。谢贤临进门的时候朝那墨蓝色的天幕望了一眼,孤月高洁,只可惜月圆事圆人难圆。他低下头笑笑,今年的离愁别绪似乎比往年早了几天。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1”
金洪最是有眼色的,见谢贤眉间尽是那化不去的愁绪,知道他一定又在想大奶奶了。
“大少爷呢”金洪让着谢贤进了屋,屋里四个角的灯架子上的油灯都被点燃了,照的这小茅舍格外的明亮温暖,似乎被隔绝在漆黑幽深的夜色之外。金洪将背上背的竹篓卸下来放到一边,里面装的是满满的草药,这可是主仆俩在山里辛劳一天的成果。“大爷,您还别说,大少爷看着对您冷冷淡淡的,其实心里可记挂着您呢您瞧,怕您回了家摸黑,特意给您留了灯,屋子敞亮心情也松快多了”
谢贤在圈椅上坐下,“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他将胳膊肘搭在扶手上,使劲的捏着眉心。金洪见了忙凑上来,“大爷您头疼又发作了我去把大少爷找回来给您刺两针”
谢元修自打来了这碧溪村,晚上是一定会出去走一走的,想必这回子是用完了饭出去散心了。谢家世代为医,谢贤医术不俗,谢元修深得其真传,虽年仅十五,却遍阅医书古藉,对医道也有独特的见解,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头。谢贤有头疼病,尤其是自打谢夫人去了,这头疼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多亏了谢元修从古文献中探得“针刺放血”一法,谢元修的头疼病才有所缓解。
谢贤摆摆手,“别去吵闹他了,我歇一阵子就好。”
金洪苦着脸,想说什么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这父子俩真是奇怪,明明互相记挂还非得端着才好,彼此客气的像是个陌生人。
“对了。”谢贤想起来什么,吩咐金洪,“给纪家女娃抓几幅驱寒的方子送去,这次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身子也是虚弱得很。”
金洪连连应是,从里间取了张油纸,谢贤说什么药材,他就抓什么药材,等抓好了系好了几包药,金洪问谢贤,“大爷,这价钱怎么算”
谢贤有些丧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