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以前他从来没有这种心境。皇帝也是人,也有厌烦每天始终如一的扮演着自己角色的时候。他应该也会在某个时候厌恶那座大殿那座龙椅,厌恶大殿里的文武百官,厌恶堆积如山的奏折,厌恶每天端着架子保持冷静。
皇帝也想休息,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
但他不行,他是皇帝。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过的稍微舒服些。
皇帝,也挺苦。
他缓步走进穹庐,没理会穹庐外面那些侍卫和太监们惊诧的眼神。他将身子拔的笔直,走路的步子也放的大了一些。
曾经他发愿,若是自己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即将走进的这一排木屋拆了,在畅春园荷池边建造一座宫殿。窗外就是池塘,俯身就能看到荷花,看到游鱼,看到碧波荡漾。现在他的想法是,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这一排木屋或许都该留下来,永远。
“罪臣叩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
他跪下行礼,一丝不苟。
脚上和手上的镣铐有些碍事,所以他跪下去的时候姿势有些别扭。坐在土炕上的皇帝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语气平淡的说道:“起来吧老六。”
老六
着两个字让杨胤心里一荡,他使劲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
“这段日子过的可还好看你身子瘦了不少。”
皇帝问。
“蒙陛下惦记着,罪臣在牢里过的还好。”
“嗯”
皇帝嗯了一声,两个人陷入沉默。
杨胤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后表情一僵:“四陛下,怎么清瘦到了这样”
“没事”
皇帝将手里的奏折放在桌案上,向后靠了靠,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应冷硬的墙壁,于是他皱了皱眉。苏不畏连忙上前,抱起一床锦被垫在皇帝身后。有软的东西靠着,皇帝的脸色逐渐舒缓下来。
“罗蔚然说你有事要对朕说,朕就让你来了。”
“谢陛下。”
“你虽然罪不可恕,但和朕独处的时候还是可以叫一声四哥。罪过归罪过,血脉至亲也是不能否认的事。说实话,朕从来就没因为谋逆而恨你什么。只是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的事罢了,到了这个时候,输赢胜负之类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皇帝说。
“四四哥”
杨胤叫了一声,眼圈发红。
“说吧,什么事。”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桌子,苏不畏过去给杨胤倒了一杯茶。
“多谢”
杨胤捧着热茶,手微微颤抖。
“四哥,罪臣想求见您,是因为心里不踏实。罪臣知道,大隋丢了西北罪臣罪不可恕。若是没有当初的贪念,也不会被李远山利用了。正因为如此,罪臣才想着求见您罪臣担心,叛军迟迟不进攻,迟迟没有过河,又是存着什么阴谋罪臣了解李远山那个狗贼,他心肠太毒”
“罪臣进宫之前,看到大街上有不少民勇,这样不妥的啊四哥民勇可用,但必须严加管制,四哥施之以恩,是四哥宽仁。但若不以严苛军律约束,这些民勇早晚要出乱子”
“行了”
皇帝皱眉冷哼了一声:“你这牢狱坐的倒是舒服,朕回头应该问问罗蔚然,大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都要一五一十的向你禀告吗”
杨胤脸色一变,慌忙跪下来:“罪臣罪臣只是心忧大隋”
“大隋不用你心忧。”
皇帝看着他语气冷淡的说道:“那是朕的事,你今日若是来叙兄弟情的,朕可以陪你多聊聊。朕说过,你死罪难逃但终究是朕的弟弟。但朕不是让你来说什么国事的,你没有这个资格从前朕给过你资格,但你自己没把握。”
“四哥”
杨胤叩首道:“李远山此人心机深沉,且在西北经营多年,陛下不可大意啊而且还有蒙元人在他背后,阔克台蒙家族的人早就觊觎大隋江山。李远山表面上看起来只想守住西北三道,蒙元人看起来只想着掠夺财富,但这背后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陛下,此番西征,当调遣精锐人马,民勇实不可用。”
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因为愤怒,嘴角都开始抽搐,他指着杨胤冷笑:“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看来朕砍了三万颗人头还是少了身处囚笼,竟然对大隋国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好好好啊,朕的臣子原来跑去效忠你了”
“四哥”
杨胤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和旁人无关,是罪臣求着他们告诉我的。罪臣和李远山勾连多年,深知此人用心之险恶。四哥,罪臣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怎么敢再起扰乱朝纲的心思”
“不要再叫我四哥了。”
皇帝从土炕上下来,苏不畏连忙跪倒为他穿上靴子。皇帝不等靴子穿好就迈步走到杨胤身前,苏不畏爬跪着在后面为他整理着裤子。
“朕没心思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若真的将大隋放在心上,就不会谋逆作乱毁我朝纲就不会勾连外臣剥我疆土就不会笼络异士谋我人头现在假惺惺跪在朕面前说什么为大隋考虑,说什么为朕分忧你居然能说得出来自己心口难道不堵不疼西北三道,毁于何人之手七十万精锐,死于何人之手”
“你”
这个你字,声音之凌厉几乎将穹庐的屋顶都震开。
“你居然还有脸面在朕面前说这些”
杨胤脸色惨白,额头抵着冷硬的地面哀求道:“陛下西北之战,不能操之过急啊。正因为有那七十万大军的前车之鉴,更应该谨慎”
“闭嘴”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怒极而笑:“你来是想告诉朕怎么做皇帝的吗朕现在改主意了,暂时不想杀你了。朕要带着你去西北,让你亲眼看看,朕是怎么亲率百万大军涤荡那些魑魅魍魉的当初你和李远山沆瀣一气,现在朕就让你看着他,怎么被朕的雄师碾成齑粉”
“陛下”
杨胤伏地大哭,无法再说话。
“叉出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这个人自今日起,朕就赐他个名字叫猪猡,剥去皇籍,每日喂猪食不要让他死了,朕要留着他,让他亲眼看看朕是怎么治理大隋平定天下的。”
“另外”
皇帝冷声吩咐道:“去问问罗蔚然,他到底是谁的臣子大内侍卫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