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骨朵不解:“之前你杀了那么多兽人,下手的时候没有一丝怜悯,现在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方解认真道:“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分清楚状况,而且我也没有可怜他们。你我之间没有永远也化不开的仇恨,不是那种永远都只能做敌人的人。杀人和放你们走,是在两个不同时刻做出的决定,不矛盾。”
“你们汉人真复杂。”
朵骨朵感慨了一句:“我刚才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换做阔克台蒙烈是你,在和我交易完之后还会杀了我们,绝不会留情。”
方解笑了笑:“每个人都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守着峡谷”
朵骨朵问:“你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与这无关。”
方解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如果你们下去之后选择的方向是回归蒙元大营,我会亲自擎弓射死你们。”
“你说的没错。”
朵骨朵叹息道:“你确实是一个能时时刻刻保持分清楚状况的人我们不会回去了,就算人都不能接受我们的存在,天还能,大地还能,随随便便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活着,最起码会很平静吧。”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多谢”
朵骨朵学着汉人的样子抱拳道谢,然后用蒙元语招呼那四个兽人斥候离开。那四个兽人斥候四肢爬行跟在他身后,朵骨朵皱眉吩咐了几声,他们随即站起来行走,不是不会,只是不适应。
他们离开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去看方解,眼神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意味。或许他们不是不懂如何成为一个人,因为他们终究还是有思想的生灵。
“你们的国师是谁”
就在朵骨朵走到城墙边上的时候听到方解问。
朵骨朵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叫桑飒飒,一个和神灵无比接近的人。她说我是她见过最单纯的人,没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其实她也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人,哪怕生活在一群很肮脏的人中。她的灵魂总是能触碰到神灵,而她却无法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总是那么悲伤。”
方解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在意。
蒙元人的国师其实和大隋的道宗领袖应该算是一样的人,一样的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他们没有佛宗那样超然的地位,或许正在为能拥有这样的地位而拼争着,又或许永远也摆脱不了皇权的束缚。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朵骨朵见方解似乎对国师仅仅是有些好奇,所以他加重语气强调:“没有人能体会她的悲伤,因为她是站在天空俯瞰着所有人却又被神灵拒之门外的人。因为她总是那么仁慈,而神灵是冷酷的。”
方解愕然,笑着摇了摇头。
朵骨朵告诉方解的事,和方解自己的推测出入并不大。不过却解开了他心里几个一直没想明白的疑团,比如释源天尊为什么会离开大雪山去雍州。现在的明王是佛宗有史以来最弱的明王,大自在才会动念取而代之。
方解已经听过很多次关于大自在的传说,其中总是离不开一点,那就是大自在不愿意离开大雪山大轮寺,以至于当初忠亲王仗剑西行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寺门,方解听到的故事和朵骨朵说的有些出入,据说当初大自在和忠亲王交过手,同样的败了。
不过根据推算,方解猜测应该是大自在以一种身在寺中念在寺外的方式和在山下的忠亲王交手,实力必然大打折扣,输了不代表他真的技不如人。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这个佛宗第一天尊永远也不走出大轮寺
大自在身在大轮寺,便是明王之下第一人。
现在明王已经势弱,佛宗这个控制着西方千百年的庞然大物已经变得虚弱,而当蒙元大汗阔克台蒙哥站起来用刀指向大雪山的那一刻,佛宗的绝对统治其实已经动摇了。即便最后蒙哥失败,大自在继承了明王成为新的至尊,佛宗的控制力也远不如从前。那些西域的贵族们哪怕是在这一战中支持佛宗的贵族们,都会在心里暗暗的想,原来佛宗不是不能挑战的存在。
不过方解没时间将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因为他心里有个担忧越来越浓烈。
他将陈孝儒叫过来低低的吩咐了几句,陈孝儒的脸色随即变得有些发白,方解吩咐完之后又一次抬起头看向天空,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被动的接受着那个该死的天安排的一切磨难,什么时候才能挣脱开这种束缚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小心些,绕过蒙元人的大营,你前阵子联络的飞鱼袍可以动用了,另外从西南过来的飞鱼袍你也可以直接调用。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如果真如我预料的那样,尽快赶回来”
“属下明白”
陈孝儒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心里有着痛苦。
“属下会回来”
他加重了语气说道。
方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陈孝儒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天色是最黑暗的时候,但这正是黎明的前兆。方解在石头墙上坐下来,抚摸着身边的朝露刀抬着头看着天空。一直在暗中的沉倾扇缓步走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一点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
她是那种即便身上的衣衫沾染了土,在别人眼里也出尘不染的女子。
“你在小时候就喜欢抬头看着天空,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每次你都看得那么专注,甚至好像和天空在交流什么似的。”
方解将视线从天空上收回来,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事情时候的习惯吧。”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因为茫然,所以他经常疑惑的盯着天空似乎是想寻求答案,现在确实已经形成了习惯。
“你笑的时候眉头并没有舒展开,说明你心里有什么担忧。”
“嗯”
方解没有否认。
“担忧什么”
沉倾扇问。
“我在想,有时候我还是把人性想的太过善良了些。我以为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总会有些事做不出来。可我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如果我担忧的事真的发生,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投入太多,还是悲伤于自己投入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