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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是一种意念,我之所以能吞灭犼的魂,不是因为我强大,而是我欲强大的意念超过一切。在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两股力量在厮杀,这两股力量叫正与邪。如邪胜过了正,甚至吞灭正的话,那我才算完全入魔,然后心之贪婪、嗔怒、痴妄,障碍己心,令神魂堵塞,此乃真正将我神魂封印,至此堕入魔界。这样的我,不会是你想见的,会变得狠辣、果断,也无牵无挂,这才是魔道。”

我想我是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他在说假如他真正成魔,那么就不会再是我的那个盛世尧,他会忘记我,甚至对我也狠心绝情,所以他不愿成魔。

耳旁清幽的声音仍在继续说着关于魔的世界:“一旦成魔,就是无虚实真假,无情义忠孝,无喜怒哀乐,无情界,乃至无人性界,无善意,毁灭天道,无智亦无得,存魔念,故无恐怖,接近魔祖梦想,成就涅磐,三生为魔。至此,我与你两世情缘终灭。”

紊乱的气息凑近到了我耳旁,然后是他身体半压着我,一条手臂横绕在我腰间,如每一次入眠的睡姿一般,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就抵在耳畔:“小小,如果我变成这样,你会失望吧。所以我不变,让正念压住邪念,只借用犼魂的力量让正邪平衡,充其量我只能算是个半魔。”

所以,你与犼最后的抗争中,是倾尽了全力吗

“呵,小小,你好敏锐,也是这般聪慧,我也放心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无需我太过担心了。”

他的一句“不在你身边”彻底将我击溃,心中嘶吼着:盛世尧,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可能是那股激动的力量冲破了什么,我的眼睛倏然睁开,急转头而看,只那一瞬,我的心如撕裂般的洞开。嘴里吐出的是破碎了的声音:“盛世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咫尺之处的盛世尧,居然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他变得苍老如老翁,眼睛微眯着似要睁不开了,而他嘴角不断有黑血在溢出。在听到我说话声音时,眼睛睁开了些,然后似想牵起嘴角,但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像无力再做,最终他气弱地叹息:“小小,还是让你看到这样的我了。本来想,你还要一会才能睁眼,那么把该跟你说的都说了,等你醒来就可不用见到这样的我了。”

“什么叫见不到这样的你”我惊骇而问,他在说什么就算他那个字我不敢去想,就算那样,他也还在我身旁,为什么说我会看不到一个恐怖的念头划入脑中,我不敢置信地问:“你会灰飞烟灭”盛世尧沉默,星眸黯淡无光,我嗅到了绝望的气息。

一幕幕影像划过脑海,是从刘悦到六子,到周通,以及到影月最后的画面,然后那时我就惊惶地去回看被困住的盛世尧。可怕的先知预言,竟在那时就有了预感,哪怕我不敢去深想后面,也不代表就不会发生。听到自己空茫的声音在问:“所以,盛世尧,你要失约了吗忘记你的誓言了吗你说要守我百岁无忧的,我现在不过二十多岁,离百岁还有那么多年呢,你怎么能先走”

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灰飞烟灭,从此世间再无他

“小小,对不起”

不,我不要他说对不起刚才杨文浩的魂对我说对不起,就烟消云散了,他盛世尧不能说这三字,他也没有对不起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撑起身体,可完全徒劳,只能抬手环住他侧躺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盛世尧,你不能丢下我,我早说过,你生我就生,你死我亦死。所以,你绝不能死,你知道吗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的,对不对告诉我,一定有的。”

淋漓的泪,崩溃了的情绪,让我变得歇斯底里,到最后我都是用尖声吼出来的。

可我再激动再疯狂都没用,微眯的眼在渐渐阖上,只看得到他嘴唇在蠕动,我将耳朵凑近了去听,依稀可辨:“三生石上刻今朝,孟婆摊前求知晓。有情天亦老,少年沧桑正好。最是相思难负,一曲共谱琴萧。鼓弦别梦泪迷离,冷风残月天晓。孤舟钓江客,共唱渔家晚。”

好熟悉的诗句,但我混乱的思维根本记不起来何时听过,直到他说出最后一句:“小小,待汝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赫然想起在那姡族的山谷最美丽的夜晚,他对我吟的一首首关于“待我长发及腰”的诗句,我急急应答:“不用等长发及腰,盛世尧,你现在就娶我吧。”

可是静默轮回,他的唇不再动,眼睛沉闭上。

我怔怔凝着他的脸,泪已干涸不会再流,一切痴念都终止在这里,只剩了悲凉和平静。将他往自己怀中抱紧一些,让他的脸埋在我脖颈处,就如当初第一次被他当作抱枕时一般。

盛世尧,你知道吗在你许我誓言的那个夜晚,我只许一个愿望,就是惟愿与你岁岁长相守,生生且不离。当时在你怀中,还做了个很美的春梦,我长发已及腰,红妆铺陈十里桥,羡煞邻里村媪;你如神邸一般走来,将我婚娶,落下门帘,吹一首凤求凰;鸳鸯被暖度,相守白头到老。

这所有一切的前提,都是不能没有你啊,我想与你长相守,我想与你相守到白头。早前就认定了,百岁无忧的前提是不能没有你,现在你这样静躺无声,要我怎么无忧怎么活百岁是在失去你的无边痛苦里,永远沉沦吗

眼前恍然而过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都说一眼万年,我在见他的第一眼时,就注定了走一趟轮回。可如果我能预知到后事,那么宁愿就将那一眼停留在那,不要有任何的妄念,甚至不要去到那座城市。那样,他可能就不会心中有个声音在反驳:你也说是注定了,你们注定了数千年的轮回姻缘,无法更改的。不在那刻相见,也会在今后的任何一刻重逢,是天命。

天命我眼睛倏然而亮,而这时突觉环抱着的身体有异样,心中大喜,难道刚才他只是缓了口气他那么强,以前每一次无论他受伤再重,都能自我恢复过来的。可等我翻开他仔细去看时,却发现他双眼依旧沉闭着,但是脸上的皱纹在慢慢淡去,已经变白的头发也在转黑,怎么回事他为何在短时间内苍老了,又再恢复容颜这就是他曾提过的蜕化吗

可是他的蜕化时间不是应该要一个月,怎么会突然缩短到只在十几分钟内去探他鼻息,完全没有;心率,无跳动;脉搏,依然没有。但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不能以常人的生命特征来判断,假如现在他的改变真的是蜕化过程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其实还没死。可之前他等于默认了自己身体会灰飞烟灭这件事,他不可能会推算错,所以,此刻他的蜕化恢复,很可能是他生命残留的最后瞬间。

我不能再等了,刚才骤然想到“天命”两字,让我记起最后那命运恶魂的话。原来,反反覆覆,即便是恶魂已灭,它早已铺下的局还在持续,因为它将那个局只设在盛世尧一人身上,所以逃不了,该应的天劫还是要应。他成魔,劫在,他不成魔,劫仍在,这是一个不死不休的轮回。

都说是天命了吧,前一刻还浑身无力,四肢都不能动弹,这一刻,身体里就积聚了一股能量。我撑坐而起,忽略周身的疼,到这时,这些疼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只轻轻一拽,就将脖颈上戴着的紫玉指环给拉了下来,只是留了一圈血痕在脖处。轻握了数秒,在感应不到任何声音时,我叹气,也罢,希望这枚已经没有神力的指环,还沾染着残余的那三缕魂气,然后与他们的尧哥同在。指环戴入他指间,果然之前他没说错,尺寸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