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跟来了还是诈我
进山之后苏景先去无量湖找裘婆婆,老太婆听说自家的独苗要成亲,新媳妇出身显赫,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对苏景没口子的道谢,苏景笑道:“是小裘有本事自己争气,这才被三阿公看上,和我有什么相干,婆婆这可谢错人了。”
裘婆婆不管那套,一个劲地谢就是了。不过这桩喜事只是自己人知道,暂时没有声张出去。接着苏景返回光明顶。小师叔回山,每次都免不了的,要和众多长老见个面、寒暄上一阵。但九鳞峰任夺、红鹤峰红长老和刑堂龚长老不在山中,门下心腹弟子如剑尖儿剑穗儿、白羽成等人也随师父一起出山,不知做什么去了,苏景也没去多问。
送走来探望的长老,杂役樊翘来告假,想去探望樊长老,苏景自然点头答应。光明顶重新安静下来,苏景不再耽搁,回到早已重新翻盖的小院,默运玄功继续自己的修行。
离开十年,如今又重返门宗,樊稠哪能没有感慨由裘平安带着,尚未飞到樊长老所在的洪泽峰,他的眼角就有些湿润了。裘平安见不得这个:“你说你这银,哭哈呀,这不是回来了么,好事啊。”
樊翘早就不再是那个骄狂少年,勉强笑着点头:“是,您讲的对,是好事。”
裘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飞到洪泽峰前大声通报:“光明顶裘平安,求见樊长老。”樊翘也跟着一起开口:“晚辈樊稠求见樊长老。”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没有这一个得失来回,又怎么能知道,就是这门外一声通报的资格,都是难求的一道荣光、一种幸福。
很快就有洪泽峰的弟子出来接应,把樊稠接入星峰去觐见长老。
跪拜、唱礼,一丝不苟的晚辈礼节,樊稠自己也没想到,眼泪竟全不受控制不想哭,但哭个不停。
樊长老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心境自不会像修行被废的晚辈那么浮躁,只是招手把他唤到跟前来,着他坐下来:“这十年你是如何过的”
诉说过往,以前没数过也就没主意,现在仔细一说樊稠才发现,小到维持街面、帮老太太抓鸡找狗,大到跨刀挂锁、奉官命追缉恶匪,这些年他办过的案子当真不少,一桩一桩,到后来都把樊长老说得有些不耐烦了。
樊稠尴尬地道:“是弟子啰嗦了。”直接把讲述跳到了苏景到达白马镇后的事情。
樊长老听过后问道:“重修水行道或改学火行道,苏师叔让你自己选你怎么打算。”
樊稠应道:“弟子想重归洪泽峰,再入您老门墙。”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选择,樊长老痛快点头:“只要苏师叔答应便没问题。待会我和你一起再去一趟光明顶。”说着,他伸手拿住樊稠的脉门,将一缕真元注入其中
真元游走于弟子经络,看他这十年中身体有何变化,以便为樊稠选择合适的功法修行,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普通探查,毕竟樊稠以前的资质就很不错,相隔十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可是很快樊长老的双眉就蹙成了一团,喃喃道:“怎会如此”言罢,伸手一搭樊稠的肩膀,说了声:“随我来。”带着他一起去了水灵峰。
“怎会如此”三天后苏景从入定中醒来,正抱着大碗吃饭,听身边裘平安呜哩哇啦好一番长篇大论后,苏景一愣,停箸问道。
“怨不得别人,是这小子身体不好。”裘平安耸着肩膀、双手一摊。
苏景追问:“他人在何处”
“还在水灵峰上躺着呢,樊长老力请,风长老受不住纠缠,就再给这小子仔细检查一次,不过意思不大,结果应该不会变。”
苏景猛扒了两口饭,把大碗一放,展开双翼飞起:“我去水灵峰看看。”
“风长老都没辙,你看有啥用啊”裘平安大声喊着,也腾起云驾跟在了苏景身后他们说的人是樊稠。元基被散去,道理上讲不会对身体经络有太大的影响,以后大可重新修炼。尤其当初废掉樊稠的樊长老,在施法时刻意加了小心。
但时隔十年樊长老再探樊稠的身体,意外发现他的经络枯萎,变得最弱不堪,再不复当年资质,根本无法再炼气。
樊稠被送去水灵峰,经风长老问诊,很快就确定是樊稠的体质有缺,与旁人无关、与曾被废掉修为无关,是天生的体质就有问题。
在修行道上,天资不错、进境颇快的优秀弟子,忽有一日经络无端枯萎,以至真元四散暴体而亡的情形,并不算太罕见。说穿了就是他的经脉藏有先天缺陷,承受不了太厚重的灵元真力。樊稠便是这种毛病了,只不过他发作的方式不一样,以前的修为一聚一散、让这病症提前暴露出来。
至少从道理上,这件事怪不得苏景,风长老说得明白,当初他的修为若未被废掉,以樊稠精进的速度,至多再修行十五年,便会突然经络崩碎的恶果,因为全无先兆所以必死无疑。
先天之患,任谁也无法提前察觉。
小泥鳅看着混、口音横,但心肠不错,樊翘之事让他心中唏嘘,跟在苏景身后叹道:“你说这事受了十年的苦,好容易重返门宗继续修行,回来一路上我瞧这小子眼睛都发亮,结果唉,招谁惹谁了。”
苏景来到水灵峰时,风长老刚完成第二次问诊不久,结果早定,再查一千遍也不会改变,樊稠已经知晓噩耗,整个人都离了魂,黯然站在一旁。
除了水灵峰的弟子,洪泽峰不少晚辈也在,正围着樊稠低声劝慰,樊长老则默然不语。
一见苏景到来,众人纷纷见礼,樊稠也依着规矩对苏景行礼,可是那声拜见主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是对苏景不满,此刻他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块顽石,连呼吸都难,又如何吐气开声。
先天不足,比着那三重天劫尤甚,从此修行路断再无挽回樊稠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仅是找到一个无人处,放声大哭一场。
苏景伸手把他扶起来,笑着说道:“多大事,不值当这样。”
他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可是听在别人耳中难免生出歧义,在场的洪泽峰晚辈人人心生不忿:多大事修行人无法再炼气求仙,何异于天塌地陷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情
苏景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是滋味,摇头笑道:“莫误会,不是说仙路断无妨,是说你没啥事,身体没事。”洪泽峰之人怒气稍缓,水灵峰弟子又都面露不满:苏景之言好像在说风长老误诊。
但樊稠却仿佛抓着了最后一点希望,抬起头,费力道:“你的意思”
看苏景的神情,他是真没当回事:“不就是病了么治好它不就得了,用不着这么垂头丧气,跟我回光明顶去,我给你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