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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621 字 2019-04-27

杜士仪陡然之间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墨问道:“派的人是谁除却送信,可还有其他话捎来”

“那人面生得很,从前并未见过,除了信也没有其他话。那人仿佛熟门熟路,直接说有要事要见我,然后方才道明来历,把信留下了,没有逗留就立时告辞离去。”说到这里,刘墨见左右除了赤毕并无他人,这才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郎君,据说楚国公已经下狱了。现如今到处都在传言圣人废后之意,看那情形须臾就会传遍全城”

即便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这种流言的散布速度,倘若说不是有心为之,杜士仪自然根本不相信。他点了点头后便示意刘墨跟自己到书斋来,进去之后又吩咐赤毕亲自守在门外。等到接过那一封信,他掂着那应该只有薄薄一张纸的分量,心中不禁猜测姜度会在其中写些什么。

然而,等他拆开信封拿出那一张只写着寥寥数语的信笺,他就知道自己的那些猜测全都错了。尽管字迹微微有些潦草,仿佛是写信的人在写那些字时心绪已乱,可其中一字一句却并无只字涉及姜皎泄禁中语字句,恰恰相反,这竟是一纸转让文书姜度把自己此前所办马球赛从场地的地契,人员的所在,一直到暗中控制的博彩产业等等一应种种,全都转让给了崔俭玄

捏着这一纸重若千钧的信,杜士仪不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等他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一纸信封,这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张小纸片。倾倒出来一看,他便发现上头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

“勿念”

“郎君”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个声音,杜士仪便抬起头来。见刘墨果是满脸担心,他便苦笑道:“没事,姜四郎并未求我什么,只是将之前他在马球赛上投注的那些心血,都转手送给了十一郎。楚国公的事如今是捅了天,他这人看似胡闹实则精明,不会乱求人的。”

“那就好。”刘墨一时如释重负,下一刻感觉到自己这语气太过事不关己,他连忙解释道,“别说郎君和十一郎君,就是从前赵国公仍在,再加上崔府君已经官任尚书左丞,在此等事上也是爱莫能助,就算二位贵主亦是如此。事关宫闱之争,当年的上官相国便是前车之鉴。”

上官仪。

这个名字能够令刘墨一介部曲都还历历难忘,更不要说满朝文武了。就是因为代天子写了一份废后诏书,上官仪竟是满门尽墨,只剩下郑氏和上官婉儿母女二人

一直拖到几乎宵禁方才回到家中的源乾曜得知姜度前来找过自己,迟迟不见他归来,傍晚时分方才失望离去时,年纪一大把的他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而一旁的心腹家仆觑着他脸色,又低声说道:“相国,姜四郎固然走了,可十四郎君却一直等着,连晚饭都不肯吃,一直枯坐在那儿。”

“他真是娶了姜家的女儿就这般没有分寸,不如改姓姜算了”

源乾曜恨铁不成钢地低喝了一声,终究不能真的放任这个侄孙真的不吃不喝与自己斗气。等他来到书斋,见原本一直在发呆的源光乘一看到自己便一下子蹿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赶到了自己身前,他一个手势屏退了身后从者,继而就恼火地喝道:“大事当前,慌什么姜四郎年轻不懂事,你总该知道深浅。这时候圣人震怒废后流言四处传播,毁了他明君声誉,他做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捅到御前。你家媳妇出自姜氏不错,但此等事从来都不罪出嫁女,圣人又不是当初的天后”

“可叔祖”源光乘平日里受过姜皎不少照应,再加上源乾曜为相亦是姜皎举荐,他踌躇片刻便吞吞吐吐地说道,“此事太蹊跷了。且不说内兄素来谨慎,就算是再粗疏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是心里有数废后这等事何其要紧,他怎可能在外张扬到人尽皆知,以至于嗣滕王上奏”

“所以我说你竟是和姜四郎一般不懂事”源乾曜的脸色越发阴沉,一口喝住了源光乘,他方才淡淡地说道,“这等事要的不是证据,要的只是圣人是否相信只要圣人真的认定自己只对楚国公提过此事,那么如今外头大肆传扬所谓废后,伤了圣人的圣明,那楚国公矢口否认还有什么用当此之际,你要是上蹿下跳,只会把自己一块陷进去,你要提醒别人你娶的是姜氏女不成你给我立刻回家,把大门关严实了,这时候,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否则都陷进去了,朝中会是谁的天下”

不说源光乘在仕途上头本就平平,就拿他只是源乾曜的孙辈来说,也万不敢违逆这位家中官居最高的长辈。因而,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行过礼后,耷拉着脑袋告辞离去。他这一走,源乾曜方才敛去了刚刚疾言厉色的表情,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

姜皎和他也是多年的交情,真的见死不救可要是救了,这就不是之前他对张嘉贞那小小的反击了,还要掺和到宫中嫡庶之争上,更何况,天子的心意莫测,就连姜皎这多年荣宠不衰的友人,此番都丝毫不留情面,更何况是他

这一夜之间,洛阳城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然而次日早朝,张嘉贞一口咬定姜皎之罪在于妄谈休咎,却是如同火上浇油,把本就岌岌可危的姜皎进一步推向了无底深渊。

见一贯宠信姜皎的李隆基竟对此建言不置可否,一时之间,朝中上下哪里还不明白这风头转向,自有御史闻风而动,又参奏了姜皎好几桩罪名,甚至于姜皎之弟姜晦,以及其他与其亲厚的人,都遭到了各种攻击,这种非比寻常的意味弥漫开来,竟是让众多人为之自危。

等到第三日早朝过后,回到门下省左拾遗直房的杜士仪,便在书案上那如山案牍之中,发现了一份简简单单的制书。

秘书监姜皎,往属艰难,颇效诚信,功则可录,宠是以加。既忘盈满之戒,又亏静慎之道,假说休咎,妄谈宫掖,据其作孽,合处极刑。念兹旧勋,免此殊死,宜决一顿,配流钦州。

姜皎以昔日和天子之情,夫人往来宫中,自己亦时时陪伴圣驾,但凡饮宴无不陪侍,当初宋璟便谏过天子不应一味加以宠顾,但李隆基以纳谏的姿态,却也只冷落了姜皎一年半载,便重新加以启用,如今姜皎之弟姜晦,尽管不在手握铨选之权的吏部侍郎任上,可依旧还任着宗正卿,这全都是天子的一念之私。这些功过是非,杜士仪身为外人,固然只能暗自腹诽几句,可最后的措置却让他眉头为之一挑。

宜决一顿这说的是要当廷杖责,然后配流要杀就杀,要流则流,这又不是那等坐赃之类的罪行,本就有杖刑,用得着如此折辱大臣更何况,他本就不信姜皎会做出这种愚蠢无知的泄露御言之事

他固然不会轻易冒险陈词为姜皎开脱,可杖刑却不一样而且,姜皎之事终究会动摇源乾曜,让这个老好人越发忍气吞声,届时若此消彼长,他这个左拾遗此前就得罪过王守一和王皇后,焉知届时就能与姜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