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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531 字 2019-04-27

杜士仪顺势站起身来。即便是在黑暗的屋子里,他还是隐约看见了楚沉那一瞬间勃然色变的面孔,看见了对方深深吸气,仿佛第一次想到这个推测。原本零零碎碎的线索如今终于被一颗一颗珠子地串了起来,他只觉得一切思路豁然贯通。

他所设想的这些乃是事情发展的结果之一,可情况赶不上变化,马球赛还没有打到最后的决胜负之际,王皇后却已经危若累卵,而皇帝心中必然有过废后的打算,否则也不至于所谓姜皎泄露御言的传闻一出,李隆基的反应就这么过激。于是,这边厢东都处置了一个妄谈休咎的姜皎,长安便是紧跟着谋逆作乱,倘若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姜皎再摊上这个案子,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事关众多人的性命前程清白,我会尽力。你先回去吧,不要再如今日这般犯险。否则不是报恩,反而是陷你那恩人于险恶”

“那一切便尽皆拜托杜拾遗了,某今时冒犯,异日一定会负荆请罪。先告退了”

看着此人那魁梧的身躯灵活地翻窗出了屋子,尽管长夜漫漫,杜士仪却只觉得睡意全无,竟是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头顶的屋梁,一直到外间雄鸡打鸣,晨鼓响起。然而,起床更衣洗漱之后,心情复杂的他到院子里练了一趟剑,满头大汗地令人提水来沐浴时,却是又有人急匆匆地上了前来。

“郎君,门外有人以纸包石,投书进来。”

这样简陋的传递消息方式,让杜士仪很是意外。可看过那皱巴巴的纸上寥寥数字之后,他不禁蹙紧了眉头。

“日出月落,何人知汝心”

、346第346章抗争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纵使谁看了都会陷入纠结。而当杜士仪问过之后,得知听到动静的人追出去却没发现人影的时候,登时更觉得纳闷。回房仔细研究过这张皱巴巴的字纸,确定纸张上头并未做过文章,他便点起蜡烛,将其凑上去烧了个干净,心里仔仔细细斟酌着这九个字的含义。当他思量过了有可能会给他传递讯息的人,然后用排除法将大多数的人一一排除在外之后,他的脑海中便一跃跳出了那个最可能的答案。

如果是王容,用的这种手段,证明事情来得快,别人尚不知情。既如此,这隐语所指,应该是如今最热门的人和事。月落月落

杜士仪陡然之间想到了姜皎的名字,一时不禁生出了一丝明悟,继而便流露出了惘然的表情。殿庭行杖,果然九死无生,更不要说姜皎以五十出头的年纪受杖,又是整整六十,撑不住死在路上也在料想之中,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

既然最重要的字眼想通了,他快步来到书斋找出了地理图册,当即便明白了剩下的意思。如果他所料不差,就是在这几日的拂晓时分,姜皎死在了汝州。须知汝州距离东都洛阳不到二百里,按照流配的行程绝不会超过七日,也就是说,姜皎在其子姜度护送于东都启程之后,最多只撑过了短短的七天而王家毕竟行商,各地消息渠道最快,因而他得到消息应该比河南尹王怡早

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两步,再结合昨晚楚沉的话,杜士仪屈指算了算日子,最终不得不苦笑了一声。就看王怡的信使和姜皎报丧的信使谁到京城更快,按照距离和时间来说,应该是姜家占优,怕就怕姜度事到临头报丧的时候反而犹豫。不过,他身在长安,此前该做的也已经都做了,不必白操心。现在的他,要紧的不是上书告状,而是只需要按照之前和裴宁商量的主意,对王翰崔颢韦礼交待的进度,先把自己这兢兢业业的副钦差当好

值此长安城中上上下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杜士仪既然被王怡派去巡查全城安抚官民,那位河南尹又不许流言蜚语再行散布,他便切切实实亲自上阵。次日一大清早,他就先去了卢国公权家,却发现外头兵员看得严严实实,纵使他亦拦在门外。他却也不气馁,依次按照名单去了其余各家,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门外兵卒林立。

于是,他去京兆府廨见了孟温礼之后,得到了这位京兆尹首肯,便大笔一挥写下了一篇榜文,然后立时刻印出来,一时间张贴得满城都是。榜文上的内容很简单,但凡有亲友牵涉到此次的大逆案子,求诉无门的,全都可以在榜文下投书,他将亲自与见安抚。

这下可好,相比那些在王怡的榜文下,怀着各式各样的打算投书首告的人,到杜士仪这榜文下求诉的何止多出一倍接下来整整三四天,杜士仪除了在京兆府廨辟出的厅堂之中见了不计其数的人,还亲自走访那些被捕拿的屯营兵家中,亲切聆听那些长辈同辈的哭诉哀求,同时剩余惶惶不安的屯营兵之中,他亦是安抚调停,又请京兆府廨和长安万年两大县廨调拨粮米,如此忙了个连轴转。而王怡虽仿佛忘记了他,他却依旧日日抽出空去大理寺,即便换了人看守的大理寺官署他再也没能踏进一步,可他却再不曾像第一次那般大发雷霆,不见就走,仿佛气性全都消了一般。

只不过杜士仪再拼命,也不至于和王怡似的没日没夜审案,每天晚上都有夜禁,他什么事情都干不了,自然早早上床就寝养精蓄锐,预备来日再不厌其烦地对人说律例讲人情耐心听取各种诉求几日下来,当他喉咙几近于嘶哑,面上也充满了疲惫,长安城中本来躁动不安的人心,在王怡的不懈抓人,他的不懈安抚下,勉强终于摁下去了几分时,他精心炮制的奏疏,以及写给朝中几位要紧高官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的私信,也从长安启程送去了洛阳。

这一日一大早,闭门审理不见任何官员的王怡,终于第一次打开了大理寺的门,却是主动命人把长安城内留守的各大官员全都请了来。其中京兆尹孟温礼和万年令韦拯,长安令以及留守的尚书省各部郎中员外郎等郎官,也全都一一请了来。自然,这其中少不了作为他随员从洛阳赶到长安,却几乎没见过他两面,没说过几句话的杜士仪。

尽管消瘦了一大圈,眼睛里密布血丝,但王怡的精神却显得很好。等人全都来齐了。他便指着书案上那一大摞高高的案卷,痛心疾首地说道:“长安神州重地,京畿之重,却有宵小谋逆,所涉之广令人触目惊心圣人践祚以来,宽仁驭下,官民上下无不得益,可此番却有那许多人附逆,不但辜负圣恩,而且更是丧心病狂本府自从到了长安之后,旦夕审理,殚精竭虑,如今终于把一应人等的罪状供词全都整理了出来,整整一百八十三人除了在长安的这些人,尚且牵连到东都洛阳的一些人,本府已经具折禀告陛下。”

今日云集于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