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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609 字 2019-04-27

“我和李十二郎就要南下去峨眉山了,到时候会顺流而下去渝州,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回成都,故而来向你道个别。”

李白也笑着拱了拱手:“行前我听说李家诉客户的状子已经递到了县廨,虽说素不相识,可我知道,只凭杜明府刚正,必定会给那些客户一个公道。能够在此次启程周游天下之前遇上杜明府,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今日启程,来日有机会再行拜谒”

杜士仪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好借口留人,更何况,眼前这个爽朗仗义的青年只有出蜀方才能名动天下,成就一代诗仙瑰丽无匹冠绝古今的风格,当即点点头道:“身为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这案子我自会尽力。你们既然要动身周游天下,我也不说别的,一路珍重,寻常程仪我也不送了”

侧头对旁边的赤毕吩咐了一声,等他呈递了一份东西过来,杜士仪接了在手便策马上前,含笑冲两人又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帖子,别的人我不敢说,上清司马宗主,嵩山悬练峰草堂卢师,京师宋开府,东都源相国,还有丽正书院贺学士等等这些于我有师友之谊的,兴许会为二位一开方便之门。”

杜士仪所言,既有名闻天下的文人雅士,也有朝堂上首屈一指的高官,因而李白接过那打磨光滑入手沉甸甸的竹制名帖,出神片刻便爽朗地笑道:“好,如此好意,却之不恭,我收下了,多谢厚谊”

、406第406章见利忘义非君子

成都城北十八里,在大唐建国之初,本是一个有二三十户人家群居的张家村。可蜀中太平富庶,久而久之二三十户就变成了一百多户,兼且又有客户随迁而入,虽则附近并没有富余的平地,可几座山丘上却是可以种茶的,渐渐便有十余客户在这里种起了茶树,规模最初也不算最大,但随着饮茶的习惯在成都诸佛寺之中蔚为盛行,渐渐竟传到了长安洛阳这样的两京之地,近几年茶叶越来越好卖,让他们大为振奋。

于是,为首的周、孙、彭三家,不但把各自的亲族姻亲都接了过来一同侍弄茶园,而且把没有土地的浮户也招揽了不少作为佣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因为三家人都颇会做人,对于邻近的张家村村民也都颇为慷慨。除却农忙时帮手之外,助钱买耕牛,借钱延医求药,乃至于为村中请人教习识字,两边一直相安无事。于是,李家出面争地之初,张家村受惠的村民也说过公道话。奈何李家根深蒂固手眼通天,家奴却又如狼似虎,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谁都没想到,李家不但强占了茶园,随后竟又是把这些客户告上了官府可当李家人挨家挨户送来了两三贯四五贯不等的钱,又往村正那儿直接威逼利诱,又是对众人一再鼓吹朝廷新政对居人不利,对客户偏袒,他们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案子开审这一天恰是寒风凛冽,但草亭前头早就挤满了一二百人围观。看到一行二三十人簇拥着当中七八骑人从小道缓行过来,人群立时微微骚动了起来。好在县廨早就派出了皂隶差役弹压,现场只是乱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秩序。当发现为首的年轻人身穿绿色官袍,风仪翩翩时,立刻就有人彼此窃窃私语了起来。

“少府们都是青色官袍,这必然是杜明府了”

“这位明公真真好年轻”

“我家孙儿也才这般大真是比不得哟”

杜士仪当初在万年县就曾经准人旁听,可那会儿进来的人有限,又是在县廨之中,容易弹压,这会儿却是在露天,差役皂隶们一个个压力山大。好在杜士仪特意把赤毕等几个从者拨来引导,他们只要听人分派行事,眼见得杜士仪在草亭上居中的位子上盘膝趺坐,看上去闲适自如,他们不知不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竟如同寻常百姓一般,伸长脖子想看看今日究竟是何等戏码。

“请李天络。”

李天络早就来了,向心腹家奴确定过张家村村正以及自己重金买通的人都来了,而其他村民也都捞了自家好处,他便怡然不惧地应声上前。尽管未有官身,但李家是衣冠户,即便他父亲入仕之后,也不过是当过一任商丘县尉,一任江南西道小县的县令,全都不是那些要紧地方,总共加在一块就当了八年的官,其余三十年都在候选,如今也已经过世,可总不能等同于寻常庶民,所以他在杜士仪面前只是深深一揖便直起腰来。

相形之下,那彭海、孙年、周甲等十三家客户的当家男人就没有那般幸运了。他们都是寻常庶民,背井离乡到成都安居,多则十几年,少则只有两三年。多年的劳作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犹如刀刻一般的深深皱纹,当见到李天络时,尽管大多数人都露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有人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但在为首的年纪已经足有五十余岁的彭海带领下,众人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参差不齐地双膝跪下向杜士仪磕了个头。

“明公,李家告的实属无稽,这山地是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种上茶树的,实属冤枉”

“住口”不等彭海陈情,李天络便倏然转身怒喝道,“你们还敢抵赖想当初这地就是李家所有,借给尔等只不过是怜惜你们背井离乡,又老的老小的小没法给人当佣工,故而连收租都只是象征性的,以求让你们有个安身之地,谁知道你们竟然忘恩负义眼看茶园出产渐增,竟然想要把我李家的田地霸占成自己的产业”

说到这里,李天络便向四周围拱了拱手,沉声说道:“我所言是真是假,这张家村村正可以作证,上上下下的村民亦可以做个见证”

杜士仪顺着李天络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中年村正。似乎是发现自己成了目光焦点,那村正横移两步出了人群,这才低下头说道:“禀报明公,李翁所言句句属实,这山地早年并非无主,其实是其实是李家的。”

几乎是一瞬间,跪在彭海身后的一个年轻后生终于陡然跳了起来:“你你胡说八道张大疤,你拍拍你的良心,当初是谁对我们说这山地无主,兼且抛荒无用,随便我们开垦自用的是谁拿着我们凑出来的份子钱去买了耕牛,这才算是周顾了村里上下那么多地的又是谁媳妇待产的时候来找我们求救,我家阿娘亲自去把孩子接生下来的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喝骂声嘶力竭,听在人耳中竟是仿佛受伤野兽的哀鸣。那被人直呼张大疤的村正在这后生凌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