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满口答应着,甚至还伸出小手指和杜士仪勾了勾,低声叨咕了几句小女孩子一起玩耍时常说的话。等到她还想磨着杜士仪继续学琵琶的时候,外间却已经有人开口提醒道:“郎君,杨家派人来接杨小娘子了”
“啊”玉奴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不早。一想到还要五天后才能再来向杜士仪学琵琶,尽管大姊一再告诫她杜士仪很忙,让她不要任性撒娇,她还是忍不住上前软磨硬泡道,“师傅,能不能不要每旬再多来一天我想多和师傅学一会儿”
小丫头难得露出如此痴缠的模样,杜士仪一愣之后,顿时陷入了两难。要说以他如今恨不得分身两人又或者三头六臂的忙碌态势,每旬抽出一两个下午来教玉奴琵琶,已经很奢侈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自己没事非得揽事,放着又清闲又省心的成都令不做,非要往身上加了一个两税使,又嫌不够再加了一个判茶引使。可是,他对玉奴除了喜爱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以至于他最终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师傅是没空了,倘若你真的要学曲谱,可以去找你师娘。”
玉奴惊呼了一声,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喜:“好,当然好上元节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师娘了,我要去和师娘学曲谱”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你再来,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去你师娘那儿。”
一口答应了小丫头后将其送出门,杜士仪回过头来便禁不住在心中嘀咕了一声,回头一定得给王容捎个信过去,免得同样忙得火烧火燎的她埋怨自己给她添麻烦。这难得的一下午轻松之后,等到用过晚饭,他再次回到书桌前,前日得到崔俭玄传信后就不曾动笔的那一份奏疏草稿,终于被他再次摊开了来。他提笔在那一方端砚之中蘸了蘸墨,思忖老半晌,终于重重落了下去。
他一向属于思路敏捷的人,但这一次却写得很慢,中间甚至还涂抹过好几次,堪堪花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大致写出了一篇自己满意的文章。等到重新誊抄了一份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旁边临帖的陈宝儿,突然开口吩咐道:“宝儿,若要你离开这成都故乡,你可愿意”
抬起头的陈宝儿最初还不甚明白杜士仪的意思,等到从那明澈的眼神中意识到杜士仪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顿时愣住了。左思右想好一阵子,他才咬咬牙道:“杜师,如果真是如此,我要禀告了阿爷才行。”
“如果你阿爷答应了呢”
如今父亲每隔一个月就会进城来探看他,有时候甚至还会带着母亲和兄长来,陈宝儿简直无法想象兴许会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见不到亲人。可他已经不是刚刚走出小山村的那个童子了,杜士仪对他的真心提携他当然懂得,更知道此刻不是什么试探。他仰起头来直视着杜士仪的眼睛,言辞恳切地说:“那我就一切都听杜师的安排。”
“好,如果真有机会,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去看看,这大唐天下,究竟是怎么一个光景”
、461第461章决胜于千里之外
东都安业坊宇文融宅,连日以来仿佛和平日一样,始终门庭若市。这是自从宇文融步步高升,始终执掌财计以来的常态了,因而,哪怕如今来往其间的,除却宇文融引为同列的御史中丞李林甫,还有御史大夫崔隐甫,也并没有显得太扎眼。同在御史台为官,又是一把手和二把手,旁人只当是商量公务。只有在门前遇上,彼此对视一眼后心领神会的李林甫和崔隐甫两个人方才知道,今天这番见面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杜十九郎的上书,今日已经到尚书省了。”
对于杜士仪,崔隐甫可说是闻名已久,但最高兴的,还是杜士仪赶走了在他之前任河南尹的王怡,而让他得以从太原尹转任河南尹,稳稳坐上了这个位子。除却封禅泰山,天子这两年来几乎都盘桓在洛阳,这也让他这个河南尹有更多的露脸机会。否则,张说都已经打算下黑手授他金吾卫大将军了,当今天子又怎会突然横插一手,在裴漼擢为吏部尚书,御史大夫一职空缺时,转授了他为御史大夫
一进宇文融书斋就撂下了这句话,他见宇文融立刻喜笑颜开,他却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据我听到的消息,杜十九郎并未参奏范承明,而是提请年底将茶引司从蜀中推广到其他各州县,包括江南淮南。难道你们没有把话对他说清楚”
得知杜士仪竟没有按照他们游说和授意的那样,翻范承明的旧账,李林甫登时眉头大皱。
而宇文融却在蹙眉的同时,用指节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案桌,颇有些犹疑。突然,他指了指案桌上一个开封的小竹筒,沉声说道:“这是今天早上杜十九郎给我送来的私信,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含糊,此刻想想,兴许他暗示的就是此事。崔兄,李贤弟,你们一块看看。”
崔隐甫和李林甫对视了一眼,后者便上去拿起了竹筒,打开之后从里头取出了那一张薄薄的纸笺,复又回到崔隐甫身边坐下。两个如今主宰了整个御史台的人近乎头碰头地看完了杜士仪这一封信,崔隐甫便哂然一笑道:“此子能够不数年而转三任,在成都令任上尚且能名达天听,果然是有独到之处。他这暗示的意思很明显,范承明就是因为不明就里撞在茶引司的事情上倒台的,现如今杜十九郎还想把摊子继续扩大,张说若是再没有反应,不但对范承明说不过去,而且他这说一不二的宰相就又吃闷亏了。趁着张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头”
“我们就把他干的那些好事全都揭出来”李林甫立刻接了一句,见宇文融亦是欣然点头,他想想杜士仪如今不过是外官,就算理完茶引诸事重新入朝,和自己的差距还大得很,不存在多少利益冲突,对于杜士仪这不按计划行事的怨气也就淡了很多。微微一沉吟,他便开口说道:“可要和源相国通通气”
三人之中,李林甫和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交好,此前几次升迁也都有源乾曜的提携,而宇文融也是源乾曜在京兆尹任上举荐的人,至于崔隐甫,为人精干严肃,却是对源乾曜的和光同尘最为不满。
“源翁稳则稳矣,可在政事堂却几乎任由张说为所欲为,若得知此事,兴许反而觉得我等太过急躁知道的人越多越是不美,单单我们三人,那是御史台对宰相的正常弹劾,若再牵扯其他,反而会给张说留下可趁之机”
崔隐甫既然如此说,宇文融想起这位御史大夫自从上任之后,整个御史台上下受责备之人众多,上上下下无不凛凛然,就连李林甫这个御史中丞亦然。若不是他如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户部,只怕也有些消受不起如此上司。可这等说干就干的人,在如今这样的大行动中,却是最牢靠的。
“好,一切便听崔大夫的”
杜士仪那一份洋洋洒洒近千言的议建茶引司,果然就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中引来了众多热议。因此前他两番建言,都是在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