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礼莫非派了人在宇文融身边随侍如若如此,他还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又是送礼求我转圜,又是派人随侍,此前又是几番举荐,容留宇文融家眷更不要说,现如今又把宇文融的遗稿送了给我,还说送了另一份誊录的给广平郡公。等到来日宇文融的死讯传到御前,我再替他使一把力吧”
宇文融的死讯从岩州传到御前,是他病故后两个月,也就是杜士仪给高力士送去其遗稿后十天的事情了。一来他如今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二来也因为当地地方官的种种顾虑,自然不如赤毕协同宇文融长子宇文审处置完丧事之后,近乎不眠不休从岩州赶到代州,而后杜士仪又派信使从代州赶往长安的速度。所以,这一日高力士将需要送呈御览的奏折送到李隆基跟前时,有意把宇文融的死讯放在最上头。果然,李隆基一看之后登时又惊又怒。
“去岁年底宇文融流岩州,如今竟然就呈文说他病故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息怒。”高力士没有任何实质性地劝慰了一句,随即轻声说道,“他病故是正月末的事,至今已经两个月了。”
“正月末,竟然正月末就死了,难道是那些押送的人在半途之中凌虐于他,抑或是其他人暗害所致”
李隆基这一引申开去,顿时是无穷无尽的怀疑。他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恼火,到最后将这份奏疏往地上狠狠一丢,赫然怒形于色。眼见得天子如此表情,高力士方才低声说道:“这奏疏是我挑出来的,原本压在最下头。其实,倘若不是今天代州杜长史命人送了宇文融遗稿进京,我也不会留心这个消息。”
“杜君礼宇文融的遗稿怎会在他手里”李隆基登时皱起了眉头。
“大家,杜君礼派了身边一个心腹从者随侍宇文融去了岭南,一路上多方照顾,所以宇文融此前在昭州方才一路平安,要知道,随着他去岭南的五个家仆,路上就跑了三个。”见李隆基显然对那些不忠之徒大为恼怒,高力士又添油加醋将宇文融在从昭州启程赴岩州路上患病,转道广州想要设法调治,却被广州都督耿仁忠逼迫,不得不再次掉头启程前往岩州,结果病故在半路上的经过详细说明了一番,这才垂手不语。
“好,很好张说死了,如今宇文融也死了”
李隆基一想到之前户部度支奏抄人仰马翻,户部侍郎裴耀卿纵使能力卓著却依旧捉襟见肘,而其他人借着自己对宇文融的恼怒兴风作浪,他就只觉得心中烧着一团火。不过,高力士并没有把这把火继续烧旺的意思,而是适时轻声说道:“大家可要看看宇文融的遗稿”
“在你处”
“是,一式两份,我这儿一份,广平郡公一份,都是杜君礼亲自誊录的,生怕原稿在路上有什么闪失。广平郡公的已经呈了进来,看起来,杜君礼是真的想要给宇文融讨一个公道。”
听到宋璟也得了,李隆基立时明白了过来。他也不管送到自己面前是谁的,拿着那厚厚一份手稿飞快翻阅了一遍。光是从那庞大的文案字数上,他就能看出宇文融花了多大的功夫,而那些专业性极强的财计用语他还有些不太了然。看到最后,他将这手稿扔在案头,沉思了好一阵子之后就开口说道:“派专人去代州,把宇文融的遗稿原本带回来。宇文融纵然有罪过,但终究于国有功,更何况,朕原本还打算继续用他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隆基着实有些痛心疾首,但很快,他就暂时按下了这股挥之不去的懊恼:“先把这些誊录的手稿交给户部侍郎裴耀卿。然后传令中书省,拟旨,追赠宇文融为台州刺史”
尽管台州刺史并不是什么高官,宇文融曾一度贵为相国,但就在此之前,他还不过是区区一个流人。当这样的意思被人转达到中书省的时候,中书令萧嵩着实吃了一惊,立时招来了中书舍人裴宽。面对这样一道匪夷所思的制令,裴宽却无所谓地说道:“陛下既然念及旧日情分追赠宇文融,相国与其又没有什么私仇,照着陛下的意思拟旨就是了。反倒是这道制令要从门下核发,不知道裴相国见到这个,会是怎样的表情”
萧嵩立时醒悟了过来,当即会意地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宇文融不早不晚,偏偏在大赦诏书抵达岭南之前死了,想来总有人需要负责”
中书舍人裴宽妙笔生花,很快,追赠宇文融的制令就到了门下省。果然如同裴宽所料,尽管宇文融人都死了,可面对这一道追赠其为台州刺史的制令,裴光庭只觉得这如同吞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而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天子究竟是否怀疑此事出自自己的手笔。明知天子必定心存芥蒂,他自然不会给这一道制令再设什么绊子,确定次日朝会后这道制令就会颁发的情况下,这一日傍晚,他少不得把李林甫又请到了自己的私宅。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尽管和宇文融疏远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但李林甫的耳目灵通在长安城却是数一数二的。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此事是广州都督耿仁忠所致,陛下要恼火,异日也会发在他的头上。再者,张九龄是桂州都督兼岭南道按察使,无论岩州也好,昭州也罢,全都是他的属下,出了此事,他难辞其咎到时候随便找个人指斥他一番,然后派个人去桂州查一查他,相国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本来,咱们就没有做过,何必给人背黑锅”
、650第650章巡军
冬去春来,须臾便已经是暮春时节,除却早晚时而还有些凉意之外,白天户外春光明媚,在外头玩耍的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会儿,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家伙在代州都督府宽敞的后花园里高高兴兴地跑着,当发现面前的道路被一个又高又大的人影给完全挡住了的时候,他忍不住抬起头来迷惑地端详着来人,突然咧嘴露出笑容,含含糊糊地嚷嚷道:“阿爷,阿爷”
杜士仪登时笑着弯下腰,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高举过头。一时间,小小的杜广元兴奋得满脸放光,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直到父亲把自己放下地时还有些不肯罢休,一个劲地拽着杜士仪那宽大便袍的下摆,仿佛还在恳求父亲抱抱自己。见儿子如此黏人,杜士仪又好气又好笑,可知道这代州都督府的后花园中此刻并没有别人,不怕被人瞧见自己对儿子的宠溺,他就无可奈何再次蹲下把人抱在了怀里,结果迎上前来的王容登时好一番嗔怒。
“杜郎你太宠他了,哪有事事都依着他心意的道理虽说我也不甚赞同君子抱孙不抱子,可广元如今是一见你就撒欢,足可见严父慈母的道理,到我们身上就变成严母慈父了。”
“这不是咱们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么”杜士仪笑吟吟答了一句,见妻子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黯然,他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说过想要再生个孩子给他做伴,可这种事情又不是说了就准的。广元这才两岁多,你现如今若是再有身子,难保要疏忽了他。瞧他黏人的样子,那时候不知道会怎么闹。”
尽管心头对于这两年再未有丝毫动静有些遗憾,可听到杜士仪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辞,王容却不禁莞尔,一时忧思尽去。伸手从杜士仪怀中接过孩子,见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