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毕刚刚出神,也正是想到了和宇文融相处的那一年多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足以让原本对宇文融并不以为然的他,深刻体会到这位曾经的宰相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当杜士仪此时此刻用这样尖刻的语句点穿了这一点时,他心里竟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意。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郎主日后用人,当不会如他这般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你说得对。”杜士仪点了点头,却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即便他如今在用人时比从前更加功利,但他没什么后悔。既然要成为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那么,他至少要把所有的枝叶都纳入掌控之中
王屋山仙台观中,这两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清净得可以说是过分冷清了。尽管大唐公主拜道士为师本就不是第一次,当初她和金仙公主在睿宗初年,甚至还拜过一个后来证明是声名狼藉的道士为师,但她这一次拜了司马承祯为师,却是真心实意的。司马承祯对功名利禄全都不在意,而且是真真正正信奉坐忘成仙,餐风饮露的那一套,所以久在红尘打滚的她最初很不习惯,反而金仙公主对此信之不疑,可她已经觉察到有人对玉奴的窥伺,便索性横下一条心就此在仙台观隐居,就连上一次杜士仪因宇文融之事被宣召回京,她也一力克制自己,没有贸贸然现身。
如今的杜士仪已经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一介士子,而是权掌一方的河东节度副使,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与其太亲近了。
如今的她已经韶华老去,甚至说不清对杜士仪究竟是一种纯粹视作为知己好友的状态,还是如同固安公主那样,把他当成了弟弟一般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三人中最年幼的,至于其他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纵使在外头表现得再亲密,终究还要差些。更何况,唯一的嫡亲兄长是天子,早已不是当初可以任性撒娇,期冀庇护的兄长了。
“贵主,贵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出神的玉真公主回头一看,见是自己最信任的侍婢霍清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不禁打趣道:“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怎么,难道是杜十九郎又闯了什么祸,又被宰相们提溜到长安来了”
尽管知道主人心情很好来之不易,但事关重大,霍清还是不得不先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方才轻声说道:“雅州急报,太真娘子的父亲,雅州长史杨玄琰过世了。”
“什么”
玉真公主登时大吃一惊。杨玄琰虽是勉强也算出身名门望族,但和弘农杨氏的关系已经远了,再加上才能平平,倘若杜士仪不是因为爱徒玉奴的关系,为他通路子找关系,他不至于到西南重镇之一的雅州出任司马,任满之后因为茶引之功,又再次原地擢升为长史。她也听说过杨玄琰的身体并不算太好,可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这年头讲的是命中注定,再说杨玄琰贵为雅州长史,总不至于请不到名医。于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方才叹了一口气。
“去带太真来吧。”
过了年就已经十三岁的玉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尽管身上穿着道袍,但这丝毫无损她的天生丽质,面对师尊的召唤,她提着裙子一路疾跑了过来,到玉真公主面前时方才气喘吁吁地问道:“师尊叫我”
在王屋山中的这些日子,看似寂寞冷清,但玉奴常常带着人在山中嬉戏,再加上司马承祯对于音律颇为擅长,尤其是道曲更为一绝,她兴之所至便跟着司马承祯一块谱曲奏乐,有时候还琢磨着加入乐舞,倒过得特别快乐。两年时间里,她竟是显得丰腴了不少,白里透红的丰润双颊上,此刻还挂着欣喜的笑容。
面对这样的爱徒,玉真公主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有些事情瞒得住,有些事情瞒不住,她在沉默了许久,眼见得玉奴已经有些担心的时候,方才面色苦涩地说道:“太真,雅州来信,说是你的父亲过世了。”
“父亲阿爷阿爷过世了这不可能”
玉奴的第一反应便是荒诞无稽,可是,当看到师尊的脸色郑重,她就意识到,这么大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有人和自己开玩笑的。尽管她已经习惯了在王屋山仙台观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明白暂时不能回去和父亲团聚,可此时此刻,她仍是禁不住分外痛恨痛恨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的自己。脚下一软的她瘫坐在地上,可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泪水顷刻之间糊满了眼睛。
阿爷,那是她最最喜欢,最最放不下的阿爷,可如今他没有等到她回去就这么走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655第655章铁勒拔曳固
拔曳固,也称拔野古,乃是铁勒九姓之一。最初此部臣服于突厥,而后随着薛延陀汗国的壮大,又依附于薛延陀,可当大唐建国之后东征西讨所向披靡,这一部自然又理所当然地投靠了大唐,可武后时期东突厥复兴,这个反复无常的部落立时成了默啜的走狗之一。
还是这样一个铁勒部落,在一度被默啜大破之后,其中一个不服输的勇士在半路上袭杀了默啜,把首级献给大唐,可拔曳固终究抵挡不住即位后的毗伽可汗和阙特勤复仇似的猛攻,和同罗以及其余几乎被打残的铁勒诸部一起,投靠了大唐,被安置在朔州马邑以北的大同军一带。
尽管大唐接纳了拔曳固所在的五部,可对于这些反复无常的部落并不是没有防备的,并州城内的天兵军就因此而设,开元八年杜士仪以状头之名奉旨观风北地时,就被张说差遣过去同罗部安抚,而张说本人则是安抚拔曳固。
相较那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杜士仪再不是当年尚未释褐的白身人,而是统辖六州的河东节度副使,代州长史,而拔曳固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兵马尽管尚及不上同罗,据说也已经恢复了元气。相较于朔州那可怜巴巴的两万人口,拔曳固在内的铁勒诸部一直至关紧要。
如今的朔州刺史,已经不再是杜士仪当年往云州上任时的魏知古之子魏林了,对杜士仪的到来倒也客客气气。得知杜士仪只会在朔州停留一晚,次日便要赶赴大同军,他就更加款待周到了摆明了杜士仪不是来挑自己的刺,他何必给人脸色看要知道,杜士仪可是刚刚在岢岚军中大开了杀戒,双手染血而来。
因明日就要前往大同军,作为自己兼任大同军使之后的第一次巡查,杜士仪自然也对朔州左近的铁勒诸部情形有些了解。这一晚上召见段广真和张兴的时候,他就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可知道,缘何铁勒诸姓会屡屡归降后复又反叛”
段广真和奚人以及契丹打过交道,对于铁勒虽也并不陌生,但对于这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