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杜士仪便明白了李祎留下裴耀卿主持幽州留守,以及军粮统筹供给事宜,而裴耀卿也甘之如饴的精髓。毕竟是如此大军,尽管大唐很少有文官监军甚至于宦官监军,而且如今那位带兵主将李祎又是宗室,在西北前线的赫赫军功已经人尽皆知,忠诚也绝无问题,可李祎需要谨慎,裴耀卿需要提防,这都是他们身为人臣必须善尽的义务。于是,等到那令史退下之后,他才从门口缓步进去,到了裴耀卿身前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呈上了赵含章的战报。
裴耀卿也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似的,笑着接过了战报,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他便眉头微蹙道:“首战告捷应该说是不战而胜才对吧契丹和奚人均是不战而退,所谓的俘获,也是他们丢弃不要的东西。大军进发,虏寇望风而逃固然好,可赵大帅不会忘了穷寇莫追吧”
杜士仪只在这次到幽州方才第一次见赵含章,此前只听杜十三娘提起过,说是赵含章此人自信到有些自负,说话亦是常常居高临下。想到此次李祎干脆分兵,让赵含章独领幽州军马,只怕也是看穿了这一点,他就若有所思地说道:“算算日子,信安王大军理应就快和赵大帅的军马会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才对。而且,赵大帅是从平卢出兵,平卢的乌家兄弟可不是无名之辈”
“说的也是。”裴耀卿当即就笑了起来,“两年前之所以陛下会暂时止兵不行,也是因为乌承毗一个人就大破契丹兵马的缘故。既有如此勇将随行,赵大帅应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才对对了,说起来,我记得君礼你的叔父是静塞军司马,此次也在赵大帅随行军将当中”
“是有此事。”杜士仪淡然点了点头,“叔父深得赵大帅赏识,由渔阳县丞,摄渔阳令,兼知判营田,一直到如今的静塞军司马,假绯服鱼,此等际遇,不过几年中事,叔父也曾经对我说过,赵大帅厚爱,他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裴耀卿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当过刺史,可也从来没有节度一方,纵使当年在济州刺史任上赏识王维,可也不可能这样赤裸裸地擢升提拔,而赵含章竟是这样用人,他不禁喃喃自语道:“既掌军权,又兼民政,甚至还能如此荐举用人,节度之权,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裴耀卿只是一时感慨,抑或是打算回去上奏,杜士仪并没有附和。尽管此次这一场大战,他看来是只能呆在后方了,但他早已做好了先手准备,白狼如果能够抓住机会,那么就能够发挥出相当的作用。当然如果不能,那也没有太多好遗憾的,不过是他看错了人而已。
等到辞了裴耀卿出来,他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直房。正打算处理案头那些堆积如山,需要批示处置的公文,他看了一旁伏案到专心致志,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进来的张兴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身后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杜使君,有自称是您叔母的人带着一位郎君求见。”
听到这话,杜士仪刚刚的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待看到刚刚还在伏案疾书的张兴抬起了头来,有些疑惑地揉着手腕,他便微微笑道:“张兴,你这个掌书记代我去应付一下我那叔母韦夫人。不太过分的要求就答应下来,但若是过分的,就推在我身上。只说我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开身就行了。”
尽管杜士仪确实忙,可显然还没到这个地步,张兴哪里不知道这是推托之词。可当他露出苦色想要推辞的时候,杜士仪却已经快步来到了他那张小书案前,随便翻阅了几样文件后,就不由分说地摆摆手道:“这些事我亲自来,快去”
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不要说官高数级了
即便暗自叫苦,张兴也只得从命。等到了大都督府外头,因见一辆牛车停在那儿,车前车后大约十余名从者护卫,看上去颇为精悍,他就干咳一声拱了拱手道:“可是韦夫人”
话音刚落,那车帘就被人一把打起,探出了一张金玉满头,却显然韶华老去的脸,正是韦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张兴一会儿之后,韦氏就不无恼火地问道:“十九郎呢怎不来见我”
若非知道来的是这样的长辈,杜士仪怎会避而不见,把麻烦丢给他
张兴暗自腹诽,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是河东节度掌书记张兴,奉杜使君之命前来迎接夫人。杜使君奉命和裴户部留守幽州,手头事务实在是太繁忙,所以实在抽不出空,还请韦夫人见谅。”
“繁忙前头打仗的人都不说忙,他这个安安生生呆在幽州的却说忙真是笑话了”韦氏刻薄地冷哼一声,随即便气恼地说道,“那你转告十九郎,我替他弟弟二十四郎定下了一门婚事,是蓟州卢使君的女儿。如今二十四郎的父亲正在前头打仗,他既是兄长,这下定之类的事情,自也该出面主持”
此话一出,张兴脸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是忍不住替杜士仪苦笑连连。既然求人办事,竟然还端着这种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态度
、670第670章结亲还是结仇
“杜望之打算迎娶蓟州刺史卢涛之女而且赵含章还曾经亲自出面,向卢涛去提”
此时此刻,杜士仪一时情急直呼卢涛之名也就罢了,甚至连赵含章都不用尊称,面上甚至隐隐之中露出了铁青之色,张兴就知道,杜士仪此刻的心情肯定是极其糟糕的。观母见子,既然杜士仪那位叔母韦氏是如此自以为是的人,那么其子杜望之必然也不是什么性子好的,否则,杜士仪就算不是乐见其成,也不会这般气急败坏了。果然,他只不过默立了一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杜士仪在书案上用力击了一掌。
“简直荒谬”
杜士仪已经顾不上这属于家事的范畴了,心中又气又恼。倘若是勤学上进的杜黯之也就罢了,可杜望之是什么人从小不喜欢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尽管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