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
杜士仪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含笑向她拱了拱手:“黄昏来访,没能和赵国夫人以及五娘子多叙旧几句,就被夏卿拖去喝到这么晚,实在是抱歉。”
“夏卿这些天精神不好,真真也对我抱怨过多次,如果和你这纵酒谈心后,他能够解开心结,阿娘也好,我也好,真真也好,都会更加感谢你才是,何来抱歉之说”崔五娘用一句得体的话回击了杜士仪的致歉,随即就用灿若晨星的眸子打量了他许久,随即微微笑道,“一别五年,你不但成婚,很快就要儿女双全了,时光实在是过得太快。阿娘这两年已经记性很不好了,可她提起你的次数,仍然比提起十一郎更多。”
“是吗”杜士仪对那位体弱却柔韧的赵国夫人,一直都印象很好,此刻闻言便苦笑道,“我自幼丧母,和十一郎情同兄弟,而夫人又对我多有照拂,在我心里,她便和我阿娘差不多。倘若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五娘子一定要明言。”
“多谢你了。”崔五娘仿佛知道杜士仪会有这样的回答,欣然颔首之后,随即方才低声说道,“还请杜十九郎得空早些去探望金仙观主,自从此次随驾洛阳之后,她身体一直有些不好,深居简出,很久没见人了。”
不管是因为王容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这个消息都震得杜士仪一时为之色变。
金仙公主如今不过四十出头,而且他当初在云州见到人的时候,对方不但康健,人也精神奕奕,怎么会现如今突然身体不适,甚至都到了崔五娘要特意提醒他去看一看的地步想到王容还在云州待产,他顿时整颗心都乱了,勉强对崔五娘拱手道了一声谢就匆匆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崔五娘忍不住背过身来面对树干,一手支撑着树干,深深吸了一口气。
多少年了是十四年,还是十五年她以为能够顺理成章地把他当成生命中的过客,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等到长弟的弟妇能够完全执掌这偌大的崔家,她不如也仿效那两位金枝玉叶,遁入道门罢了。那时候不能见到他,也许就能够摆脱这种思念和惦记。
尽管很想尽快去拜见对王容亦师亦母的金仙公主,可夜半不得出坊门,杜士仪竟是半分睡意也无,硬生生等到了天明。他这个中书舍人虽然已经到吏部以及中书省点了卯,但要真正上任却还没这么快。因此,次日一大清早,他便匆匆离开了永丰坊崔宅,赶往道德坊景龙女道士观。果然,这里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他亲自上前叩门报名,门上那个童子却不认得他,有些犹豫,直到他反反复复地陈情后方才答应去通报,这一等又是整整一刻钟。
最终,大门打开,里头迎出来的霍清一见杜士仪,便立时如释重负地上前躬身行礼道:“杜中书来得正好,我本就打算今日去请你快跟我来”
杜士仪见霍清甚至不解释自己身为玉真公主的侍婢,却在这金仙公主的景龙观,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等到他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了霍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金仙观主的情形,真的不好”
此话一出,霍清顿时脚下一滞,随即又继续前行。足足好一会儿,她方才轻声说道:“杜中书一会儿就知道了。”
、677第677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这个一会儿就知道,却让杜士仪在见到金仙公主的刹那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和时不时薄嗔浅怒的玉真公主不同,年长妹妹三岁的金仙公主大多数时候都是稳重而谦和的。他至今还记得和王容成婚之后去拜见金仙公主这位长辈,请罪之后金仙公主说的那些话。而前次司马承祯和这两位金枝玉叶并玉奴一块同游云州,面对云州外敌围困之际的危险,金仙公主也是不慌不忙,可这会儿见到他的时候,这位金枝玉叶竟是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
“霍清,你怎么回事你带杜君礼来竟然也不早知会我一声让他看到我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尽管是呵斥,但那疲惫无力的声音听在耳中,杜士仪又看到玉真公主黯然对自己摇了摇头,他连忙快步上前去,就在榻前施礼道:“观主是幼娘的师尊,于我来说,便形同岳母,身为女婿,我侍奉病榻前都是应该的,难道还不能面对岳母的病容”
这岳母两个字让金仙公主的肩头微微颤抖了两下。良久,她终于艰难地侧过身子,已然有些黯淡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着榻前的杜士仪,好一会儿方才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想到病重待毙的时候,我竟然多了一个女婿所幸我当初和元元一起远游过云州,见到了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的样子,如今你又正好调回朝中,否则,也许我就是走了,也要留下遗憾君礼,你之前写信说玉曜又有了身孕,此次她是否没有随你回来”
杜士仪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后悔。就算王容身怀六甲不能乘车上路,他怎么也该把长子杜广元带来,让金仙公主好好看一看才对。现如今,他只能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继而讷讷说道:“不但幼娘因为身上不便没能跟我一块回来,就是广元也因为太小,我把人送去云州了。”
玉真公主也是才知道此事,一时遽然色变,随即不忍地侧过了头。然而,金仙公主却牵动嘴角又笑了笑,柔声说道:“你们多年方成正果,又已经有了儿子,如今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小心一些也是正理。你既然自认是我的女婿,我很高兴,虽说没能亲手抱一抱我那小外孙,却也已经心安了。”
“观主放心,你好好养病,我会立时快马加鞭派人回云州,把广元接过来”
听到杜士仪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如此承诺,玉真公主登时一喜,但随即就露出了一丝忧虑。小小年纪的孩子身体最弱,倘若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虽则满足了阿姊的愿望,可岂不是害了其他人果然,金仙公主也在片刻失神过后,立时坚决摇头道:“不,不用了别看我病成这样,但还没到那地步君礼,不许你写信告知幼娘,也不许你去把广元接来,这是我对你的吩咐,你记下了没有若是我早想告诉你们,也不会拖到现在”
面对金仙公主那坚决的态度,杜士仪只能无奈答应,但心中却打定了主意。眼见得金仙公主精神渐差,他又安抚了其几句,眼见得玉真公主亲自从霍清手中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其服下,又眼看着金仙公主闭上眼睛渐渐睡去,他方才揉了揉眉心。下一刻,他就察觉到有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