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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569 字 2019-04-27

张兴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可知道,和你从安西同行而至鄯州湟水的那两位郎君,乃是何人”

王昌龄和高适诗赋双绝,而又谈吐清奇,但士人远游西域在这个年代是很常见的,封常清对诗赋之道又不太热衷,所以固然和两人谈得来,对他们的身份也没有多想。在早先被人引进都督府时,他和王昌龄高适被分别安置,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同了。

什么叫尊客为何王昌龄和高适是尊客

于是,他暗自把心一横,索性直言问道:“王郎君和高郎君随我同行多日,只言及一个祖籍景县,一个祖籍晋阳,自幼孤贫,难不成是他们诳我,原来却是贵介子弟”

此人有些愤世嫉俗,瞧不起那些贵介子弟。张兴在心里做出了如此判断,却不以为忤,含笑说道:“王郎君和高郎君确实都是自幼孤贫。王郎君躬耕自给,读书不辍,因而开元十五年进士及第,授校书郎,而高郎君诗赋名噪京华,和王郎君乃是挚友。趁着王郎君一任期满等着选官之际,便同游西域,说起来还是杜大帅撺掇的。故而旧友相逢,今天晚上杜大帅请王将军相陪,大家少不得就多喝了几杯。”

原来今天晚上没人理会自己,是因为杜士仪王忠嗣在陪客,而且陪的还是一路上和自己同来鄯州的王昌龄和高适而且没想到王昌龄那样一个险些因为官司被胡商派人追杀的家伙,竟然曾经进士及第金榜题名,高适亦非无名之辈

事到如今,封常清别提多气苦了。这也怪不得他,他在安西多年,虽则从外祖父发奋读书,亦是见识不少,可所见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心中殷羡这马上大丈夫的风光早已并非一日。反而读书的士人,所带不过三五从者,平日还喜好高谈阔论,仿佛真的天下都是他们的,一旦遇到兵将却反而要吃眼前亏。就连外祖父在想到昔年犯罪遭流放的经历时,也曾经对他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

张兴察言观色,哪里瞧不出来封常清这会儿在想着什么。所以,他便气定神闲地说道:“王将军临走之前,对大帅说,他之侍从,不求识文断字,但求勇猛无前。所求者,壮声势,为诸军表率,你若求事他,必定屈才。”

如果王忠嗣直接说是因为他其貌不扬,甚至说长得有些鄙陋,所以拒而不纳,封常清还能够慷慨激昂说一番大道理。可如今王忠嗣不在,面前见他的这人把王忠嗣的理由拿出来,竟是冠冕堂皇让他无以反驳。一时语塞的他情不自禁地反问道:“既是转告王将军之语,未知郎君何人”

张兴微笑着露出了牙齿,漫不经心地说道:“在下陇右节度掌书记,张兴。”

“陇右黑书记”

这五个字一出,封常清就知道坏了。张兴尽管不像杜士仪和王忠嗣那样声名远播,可架不住他当的是文官,身手却不下武将,肤色黝黑,故而河陇之地都在传言陇右黑书记之名,可这等名声本人听了怎会高兴总算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这样一位陇右节度使府的要紧人物听到这民间的诨号,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陇右黑书记没想到连你这安西来客,都知道我这名声了”张兴笑过之后,就欣然说道,“王郎君高郎君倒是如实告知了杜大帅你之才具秉性,而杜大帅为人,素来是不喜遗才。所以,你既向王将军自荐,有建功立业之心,那么,若有长策,眼下就可以直言了”

此时此刻的封常清,可谓是被一重重打击压得失望之极,如今骤然露出一线曙光,他顿时为之精神一振。可机会来了,还是和向王忠嗣自荐不一样的机会,他不得不沉下心来,仔细斟酌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

这一晚,当张兴回到妻子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树梢时分了。屋子里照样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等到他舒舒服服换了一身衣裳到了床前时,就只见宇文沫正在灯光下捧卷读书。这一幕是他每次晚归时都会看到的,不论多晚,妻子都会这样斜倚床头等着他,而这种举动,无疑让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他又感动又熨帖。等到他再上前两步,宇文沫就惊觉了过来,连忙丢下手中书卷起身相迎。

“都说了,如果晚过了子时,你就不用等我。”

“张郎明明在外头书斋,我却独自早歇,哪有这样为人妻室的道理”宇文沫听说张兴就在书斋中见人,原以为不过一会儿的事,没想到竟然拖了这么久,此刻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你见这许久”

“是今天跟着王少伯高达夫从安西到鄯州湟水城来的,一个有意思的人。”张兴微微一笑,继而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与他相谈良久后,出言留此人从我。”

“啊”宇文沫顿时大吃一惊,几乎想都不想便追问道,“张郎,如此会不会太过唐突既是留下此人,应知其有才,而不荐于大帅,却让其从你,大帅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你是”后头四个字就是指摘丈夫的人品了,她顿时有些犹豫。

“你怕大帅觉得我嫉贤妒能”见妻子一副自知失言的后悔样子,张兴不禁哈哈大笑,扳着妻子的肩头与其一块倒在床上,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奉大帅之命才见的他。大帅嘱我,若此人果真有才,留他从我以观品行,再考其才具。”

见妻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就嗔怒自己话不说明白,张兴少不得小意哄了娘子开心,可等到最终云收雨散,心满意足地睡下之时,他方才生出了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

要说他虽自幼习武,却也饱读经史,忠君两个字几乎是刻在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