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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602 字 2019-04-27

此次安禄山的叛军之中,奚人和契丹人加在一块,在总共十五万人当中占了三分之一,而孙孝哲麾下亦是汉蕃各半。他素来残暴,有违军令轻则鞭子,重则立刻砍头,所以上上下下无人敢违命。这个时候,所有人不禁庆幸之前并不曾全力攻城,否则要想撤回来却也来不及了。然而,甚至不等兵马回来,孙孝哲便阴着脸又下令道:“步卒持盾上前,马队拖后,全力防御,退回大营”

只是听到敌军的声音,甚至对方还未插入战场便摆出了这样的大阵仗,倘若不是孙孝哲就在眼前,甚至有亲兵嘀咕主帅是不是换了个人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一切准备绝非无的放矢。黑夜之中,他们只听得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当看到远处骤然之间亮起无数火炬,赫然是一支庞大的兵马时,每一个人都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

孙孝哲严阵以待,崔乾佑这个主帅同样从最初田乾真遭袭便已经觉察到了不妙。他此次突破潼关直扑长安,凭恃就是以快打慢,想着天子既然已经西逃,官道必定会被拖拖拉拉的队伍堵死,于是朔方兵马不可能及时赶到援救长安,河陇那边亦然。

而且,一边是漠北杜士仪音讯全无,朔方兵马必定因为朝廷此前连番严令义愤填膺;一边是哥舒翰大败之后生死不知,安思顺则因为莫须有的里通安禄山反叛而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说河陇以及朔方两地兵马就一定对天子见死不救,至少在这当口,必定会犹犹豫豫,延误宝贵的时间。那么,一支突然冒出来的,甚至能够和田乾真大军铲斗到这个份上的兵马,就意味着朔方抑或是河陇,甚至是更远的北庭,至少有一方已经出兵了

相较于田乾真和孙孝哲两个人,崔乾佑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派出一支偏师东行,保障退回潼关的道路畅通

然而,当天摇地动的呐喊声渐渐停息之后,后一支在黑夜中悄然出现的大军并没有立刻进攻的迹象。只有那无数的火把证明了他们的存在。没有人能够从那星星点点的火把猜测到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漫山遍野,即便当孙孝哲和田乾真逐渐收兵,和崔乾佑中军汇合一处,他们也难以确定对方的真实人数。倒是也有人建议过发起一次试探性攻击,免得是长安城中守军虚张声势,却被孙孝哲大骂了回去。

“你脑子里全都是不成虚张声势这天底下若是能找出一支兵马,只靠着虚张声势就能让阿浩狼狈成这样,那我们这些人就不用打仗了”

田乾真被孙孝哲这指桑骂槐给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他确实没能从前头一支马军身上讨着好,因此只能重重冷哼了一声。而崔乾佑则是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知高低的偏将一眼,这才沉声说道:“想当初我以示弱之计,灭了哥舒翰麾下王思礼那支马军,现如今安知敌军不是故意引诱我等前去夜袭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会亮了,现如今整顿兵马,待太阳出来时再战也不迟”

孙孝哲也好,田乾真也好,对于继续夜战全都持反对态度,既然崔乾佑明智地提出了这样的方案,他们自然不会不从,当下就告退离去各整各军。只是等到清点兵马之后,两人的心情却各自不同。尽管孙孝哲是主攻,但磨洋工的他总共只折损了兵马数百。可田乾真就不同了,在阿兹勒那两千马军的顽强阻击下,他麾下死伤竟然高达数千,也不知道麾下人马是死了溃散了,又或者是受伤倒在了战场之上,总之他如今麾下兵马竟还不到六千人

而且其中四千是攻城的步卒,马军只剩下了两千

田乾真咬碎了银牙,孙孝哲幸灾乐祸,崔乾佑不断则是不断派出斥候往潼关方向打探。然而,等到天边露出了第一缕晨光,他们能够看清楚那晨曦中招展的大旗时,这三位叛军大将无不为之骇然失色。无论是河西、陇右抑或是朔方的旗号,全都在情理之中,可那众多大旗之中,象征主帅的大旗最为醒目。一面是安北前锋营杜,另一面则是安北仆固。这无疑意味着,到得最快的竟然是来自安北牙帐城杜士仪的兵马

这不合情理

城下叛军人心惶惶,而城头之上,在一夜之间连续经历了两次惊喜的守军们看清楚援军的旗号后,城头上顿时传来了无数欢呼。每一个人都在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喜悦,每一个人都在为守住了这座被天子抛弃的长安城而喜悦,就连被姜度下令绑在旗杆上,每天只管一顿饭的边令诚,在得知援军开到的时候,竟也同样是感到由衷的喜悦,因为那意味着他没能出长安跑到潼关去向叛军献出宫门的钥匙,那简直是逃脱了一劫。

喜讯从城墙上送到城中,当敲锣打鼓告知援军已经抵达城外的消息传到每一个里坊,每一座屋宅,每一个人的耳中时,整个长安城顿时沸腾了。那些被天子抛下的达官显贵在欢呼雀跃,那些底层不名一文的小民们也同样在欢呼雀跃。就连此前从潼关兵败而逃进长安城,被人严守看管的那些败兵们,也从守卫那里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一时间,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如释重负,也有人痛哭失声。

这其中,城楼中被软禁的一个胡子头发全都花白,看上去形容狼狈而憔悴的老卒,便是一下子瘫倒了下来,一个劲地喃喃自语道:“没想到长安城真的能保住,没想到杜士仪真的能赶过来”

可他呢曾经被天子寄予厚望的他,曾经陷害了安思顺,却又兵败如山倒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1158第1158章杀

连日攻城不下的焦躁,再加上昨夜夜袭不成却反而接连遇到阻击和意外,叛军的士气本来就跌到了最低点。哪怕崔乾佑田乾真全都是骁将,孙孝哲即便有私心,治军又暴虐,可亦不是无能之辈,可面对兵力绝不逊于己方的兵马,他们都有一种无数下口的感觉。毕竟,他们这一路打来顺风顺水,像这样两军正式对垒的硬仗,竟还是第一次遭遇

“大将军”田乾真敏锐地注意到,军中士气不对,当即亲自策马来到崔乾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事到如今,不进则退,不硬碰硬打上一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崔乾佑知道田乾真的意思是指如若不战而退,到最后一定会被对方衔尾追击,大败亏输尽管他也异常珍惜自己的兵马,不欲在长安城下和这先后两支从天而降的安北大都护府兵马死磕一场,可眼下无疑是毫无选择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厉声喝道:“敌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传令全军,步卒居前,骑兵两翼展开,陌刀手拖后,出击”

远处,统兵的仆固怀恩见敌军开始动了,便冲着身边的阿兹勒笑道:“杜随,昨夜损伤几何”

“一时杀得兴起,虽说弟兄们熟悉夜战,死者不到两百,但伤者却有五百之数,这还是田乾真跑得快,我收拢伤员及时,否则就难说了。”说到战损,阿兹勒就有些不自然了。毕竟,如今身在中原,不像在漠北时随时能够补充兵员,像他这样的死战就显得有些奢侈了。于是,他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田乾真所部至少损失马军八百,步卒更多,因为晚上陌刀军施展不开,根本就没有带出来,所以便宜我杀了个痛快”

“怪不得大帅常说,我安北牙帐城最悍不畏死的人都在你杜随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