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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府天 5633 字 2019-04-27

从杜士仪的角度,因为李隆基的阻挡,他看不太清楚李璘脸上的表情,然而,这父子一搭一档演的戏,他自然是看明白了。于是,他顺势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和广平王建宁王暴薨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如今叛军虽尚未尽灭,可此事若是再不解决,只怕人心军心全都会难以安定。还请陛下体念上下之情,早日将太子殿下和广平王建宁王的谥号定下来。”

李隆基的步子微微一滞,这才很不自然地说道:“朕早就想如此,只是前头军情紧急,现在确实是时候了。”

“太子阿兄因安禄山流言忧谗畏讥,最终暴薨,广平王建宁王亦是因为奸阉乱传谣言而自尽,如今事情过去,阿爷若能追赠他父子三人,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自然而然就会平息下去,而前方将士也会因此奋勇向前。”

相比丰王李珙,李璘的巧舌如簧绝不止更胜一筹,巧妙地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安禄山以及那些逃散的阉宦身上,果然得到了李隆基一个满意的笑容。而趁着这个机会,他也终于平息了心情,他抬头看到前方便是正堂,却突然开口说道:“阿爷一路从各王宅中走来,正堂全都是一色的形制,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若到我后院竹园中走走如何我不像其他兄弟那样喜好牡丹芍药这样的富贵花,只有几丛翠竹,倒也赏心悦目。”

李隆基今天特意到这十六王宅来,就是要好好演一场父慈子孝的。然而,颖王谨慎,盛王浮夸,丰王愚蠢,只有这长相丑陋的永王李璘却不像前头三个兄弟那样离谱,让他动辄下不来台,而是让他觉得心里很舒服。然而,早有定计的李隆基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观感就改变主意,他当即看了一眼杜士仪,算是征求意见,见其犹豫片刻就答应了,他顿时和蔼地对李璘笑道;“那就去你的竹园。”

去竹园的路上先是甬道,可进了那小门,面前就只剩下了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蜿蜒小道了。这种路显然不适合很多人前呼后拥,李璘便向杜士仪建议道:“不如让禁军在林中搜查一番之后,便让其他人留在此地守着如何阿爷难得出来散散心,此地幽静,也好说话。而相国在前方拼死力战,回京后也偷不得闲,还要处理前方战报,难得放松一下也利于身心。”

“大王所言甚是,臣听凭陛下吩咐。”

李隆基听到杜士仪如此说,仿佛稍稍犹豫片刻,便对随行禁军打了个手势。等到数十人在林中好一番搜检,确定并无任何问题后出来复命,杜士仪便冲着今日随行的前锋营众人微微颔首。自从他把阿兹勒的前锋营放在了大明宫禁苑守御,这一支人数并不多的骑兵就和禁军分享了禁卫职责,今天出行同样是一半对一半,至于各自负责什么,彼此心里都有数。然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今天并没有跟来,阿兹勒也一样不在。

留了其他人在竹林前的空地等候,杜士仪就和永王李璘继续一左一右搀扶着李隆基往里走。这一片竹林占地很广,整个永王宅的后花园几乎有三分之二都被这青翠的竹林覆盖,走在其中,凉风习习,日光只能透过竹叶星星点点洒落在地,如果是盛夏定然荫凉舒爽,如今却有些凉意。尤其是如今身体越发虚弱的李隆基,走到深处时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时候,李璘便体贴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草亭说道:“阿爷,就到那里坐如何”

“好。老了,别说骑不得马,打不了球,拉不了弓,没想到我现在连走路都不成了。”

口中如此说,李隆基的心里也异常苦涩,等到了草亭中,见四处都铺了软垫和腰枕,红泥小火炉,铜壶茶具一应俱全,他渐渐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又望了一眼那边厢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禁军和前锋营将士们,这才开口说道:“看到这些东西,就不禁想起杜卿当年在成都令任上提出的劝茶。如今茶叶风靡天下,从吐蕃到奚人契丹以及铁勒人无不喜爱此物,国库也因此丰实了不少。十五郎,等烹好了茶,你亲自替朕奉给杜卿,酬谢他这些年的功劳。”

大唐开国至今,虽也有宗室骄横跋扈,可相比后世明清的亲王却还要收敛得多,大多都能做到敬礼士大夫。可是,杜士仪还不等永王李璘开口答应,便立刻起身谢道:“陛下此言太过谬赞,臣万不敢当酬谢二字。”

李璘虽是放了一应茶具在这里,但泉水却是早就让人看好烧开的,此刻不过是做个样子。他滤了茶后扭过头,却是露出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阿爷都已经说了要酬谢相国,相国又何必妄自菲薄,拒绝阿爷这一片好意从前拒绝阿爷好意的人,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面对李璘的这番表情这番言语,李隆基登时愣住了。今日驾幸的这四处王宅,他全都在心里做好了缜密的计划,前三处虽有丰王李珙这么个无能的家伙演砸了,可终究还是达到了既定目的。可是现在,李璘分明是偏离了既定的剧本,而这弦外之音也让他一下子生出了某些很不好的预感。

李璘这是想要干什么为何要用这样的话来撩拨杜士仪

不等李隆基和杜士仪做出任何反应,李璘转动了一下手中那个有小半盏茶汤的小茶杯,意味深长地说道:“相国觉得,此时此刻只我三人在此,倘若我在这茶汤之中下毒,那结果会如何”

、1196第1196章翻脸

“李璘,你疯了”

李隆基简直又惊又怒,却又不敢提高声音,竟是低吼了一句。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是,李璘随手把手中那半盏茶泼在了地上,也不去管那小火炉上兹兹直响的铜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从前这些年里,李隆基或忙于国事,或忙于和嫔妃作乐,对于儿孙们一贯不甚留心,而李璘更是因为貌丑,几乎没得到过他的多少关注。此时此刻,当父子四只眼睛就这样不闪不避地对视中,他陡然从李璘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他最熟悉的东西。

那是野心勃勃不甘寂寞的光芒想当初他还是区区临淄郡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李璘见杜士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他陡然低喝道:“相国还请不要妄动”

只是手腕一翻,一瞬间,他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小巧玲珑的手弩。当此之际,别说杜士仪立刻不动了,就连李隆基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刻,李隆基已经再也不敢去想自己当初授意李璘在茶水之中下毒的原剧本,在竭力镇定心神后,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竟有些颤抖:“李璘,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放下,杜卿于国有大功”

“于国有大功如果他真的是于国有大功,阿爷你为什么在我上次进宫的时候,授意我在这茶水中下毒,要鸩杀杜相国”李璘随口反问了一句,见李隆基登时面色灰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