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很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了局势,可见你工作很得力嘛,那你怎么还提五金厂有问题,什么问题”
“工作是在县委卫书记的领导下进行的,我不敢居功,至于五金厂,现下看起来是重新走上了正轨,可内里的问题依旧多多,最主要的是,三角债问题,简直就是五金厂最大的经济包袱”
周明方轻击桌面,道:“你有什么办法”
薛向道:“说办法也谈不上,我只是希望地委能同意咱们五金厂同上下游脱钩”
说起来,三角债,无非是a欠b,b欠c,c又欠a,这就好比一个循环管道,忽然在个拐弯处,现出三个大坑,水都流进了坑里,循环停滞了。原本,债务之间相互冲抵之后,便算填平了三个大坑,经济就又恢复了通畅,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知易行难,即便是都知道的道理,可是为了做账,领导的小算盘,厂子之间的矛盾,可坑却总也填不平。便形成了三角债,继而,成为危机。九一年,共和国就爆发了国企的三角债危机,铁腕总理执政后,才花费大量的精力,清理完毕。
就拿建德五金厂来说,他的上游花原地区的其它三个生产三脚架,自行车,简易轴承的三家厂子,欠着它代工螺帽,脚架,外环轮的费用,而建德五金厂本身又欠着下游铁厂、油漆厂、煤炭厂的材料费,本来,若是两边账目冲抵后,五金厂应该还有结余的,可现在,他偏偏被上下游卡得难以为继,生存不下去了。
听得薛向要求脱钩,周明方大惊失色:“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县委的意见”
其实,也无怪周明方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脱钩,简直就是在把五金厂推向死地。因为这年头,工厂都是国营,压根儿就无竞争意识,都是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生产任务,并负责调配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工厂只负责生产,而无须担心销售。这五金厂一脱钩,那上级部门就不用管它的死活了,不用帮它找业务了,空出来的业务,正好补给其它几个欲求不满的厂子。
且五金厂是处在极其低端的下游产业,它的再下游基本都是原材料厂,而共和国目前正是原材料短缺,这五金厂一脱钩,原材料这一块儿就有多出了剩余,刚好再供给其它亟需原材料的工厂。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金厂何去何从
是以,这薛向要求五金厂脱钩,怎么看怎么像是为地委解决困难,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把五金厂往阴沟里带。
“五金厂脱钩之事,是我一力主持的,在常委会上也通过了,五金厂也开了全厂职工大会,统一了认识,基本也是通过了。”
薛向笑着回答了周明方的提问,周明方的惊疑,他心中自然清楚。说实话,若不是身负财政重担,他是真的不愿意这般折腾,毕竟往日,五金厂虽然盈利纳税极少,可是不给县里添负担啊,上有地区的工委管着,等于吃喝拉撒全包了,用不着县里费力。可眼下,眼见着县里财政日负一日,五金厂要死不活,如若不脱钩,恐怕也只有继续拖下去,直至拖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另辟蹊径。
而当时,他薛某人提出脱钩之意,自然不是一帆风顺就通过的,恰恰相反的,不只在县委,便是在那个他薛某人恩义极高,名望极著的建德五金厂皆是反对声一片,毕竟谁也不愿丢了铁饭碗,而去自寻活路,尽管这铁饭碗也经常是让饥饿一餐,饱一顿,可终究叫人饿不死,而自寻活路却是前路满满,浓雾茫茫,没准儿就踏上了死路。
也亏得薛向嘴皮子利索,再加上耍赖撂挑子,才勉强在两处皆获得了通过。毕竟县里那几位大佬早被五金厂的事儿弄得烦了,多亏薛老三担着理清财政的名义,不然这破事儿还真塞不到人家身上去。见薛老三撂担子,众人是谁也不肯接那烫手山芋,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薛老三的脱钩之意,毕竟又要让人办事儿,又不肯放权,到哪里也是说不通的。
而五金厂的事儿,就更好摆平了,那帮工人便是再有意见,再想吃安稳饭,可薛向把事实一摆,道理一讲,众人也是知道再拖下去,怕也是死路,更何况有这位信义素著的薛县长拍胸脯保证五金厂渡过难关,众人也只得从了。要不然,薛县长撒手不管了,派个尤局长模样的来主事儿,大伙儿不如自个儿寻绳子了却残生来得干净。
“全是你的主意”
周明方的语气似疑实叹,若方才薛向说是别人提出来的,那周明方这会儿就不是惊疑了,而应该是拍案而起,大骂胡闹台了,可闻听是薛向全力运作的,心中却是踌躇开了。毕竟眼前的薛县长非比旁人,此种人物岂是那种夸夸其谈,眼高手低之辈可比,先不提京大高材生的身份,单是人家在靠山屯的做出来的那番事业,便足于证明这是个胸有机杼,实心任事之人。既然他出口要求脱口,必有后手。
一念至此,周明方又问:“脱钩之后,建德五金厂何去何从”
“没想好”
咔嚓
周明方背后的靠椅被蹭垮一块儿。
“你,你”
老头子忽然激动起来,手指薛向,似乎想活吃了他。
薛向见状,急道:“周专员莫急,我这儿想没想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脱钩之后,对地委只好无坏,而建德五金厂之后是好是坏,自有我们萧山县一力承担,决计不让地区再操心就是。”
游说之道,只在一个“利”字,若要谋成,首要之道便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谋划利益。眼下,薛向行的正是此策。
果然,周明方听罢他这番言语,脸色好转不少,道:“你说的虽然有理,可五金厂的死活我自然不能不问,你这拍脑袋做决定容易,可辜负了这一厂上千群众的生计,那就要出乱子的,到时,少不得又得地委给你擦屁股,我划哪头儿”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如此难缠,他此刻心中哪里是无定计,毕竟那上千人的生计,非是小事,只不过是虽有谋划,未能定计,压在心头罢了,这时见老爷子摆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姿态,也不得不道出一二:“周专员,我们县委自然不可能对五金厂的事儿一点谋算也无,只是尚在争辩之中,目前主要有两条思路,其一,顺应国内市场需求,转变生产制造,以五金厂现有的技术支撑,生产能力为依托,改变现有的生产螺丝,支架等粗加工产品,而变为生产民用紧缺商品,至于生产什么,还未定型,是以,我方才才说没主意。”
“这是没主意么我看你小子主意大着呢,都其一,其二,要说出一二三了。”见薛向说得头头是道,周明方心中赞叹盛名之下无虚士之余,心中也略略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