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

杨婕摆脱一干逢迎阿谀，推开荷香小筑的门，但见小院清净宽敞，小池塘里的红荷仿佛已经开了细小幼嫩的花苞，暗香若有若无，墙角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摆了佳酿，莫离盘坐于一边轻抚琴弦，琴音混着花香酒香，于空中婉转悦耳，悠然弥漫。

“奴恭喜杨大人。”

莫离起身，躬身一揖。

“这是什么话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幕后军师呢”

杨婕在云水县城待了好几年，总算迈上台阶，升了宁州通判，调令不日到达。她心生喜悦，看莫离是越看越中意，莫离虽是没落的大家郎君，可才貌双全，关键时刻助了她一臂之力，堪如福星。

“奴不敢居功，大人高兴，奴便知足了。”莫离为杨婕斟酒，端至杨婕眼前， “奴敬大人一杯，预祝大人步步高升，前程无量。”

端酒杯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杨婕的手掌不由自主从酒杯上滑过去，眼看就要覆上莫离的手背，岂料莫离拿起酒壶，又为自己倒一杯，广袖遮面，仰头喝下，“奴先干为敬。”

“时至今日，你还要这样避着我吗”杨婕多少有点埋怨，好在今儿心情大好，并没有不痛快，“以后，你可就是我杨家的人了。”

“大人此话怎讲”莫离垂了眼眸，接连为杨婕斟酒，柔声道，“大人如今富贵，日后三夫四侍，左拥右抱，奴怕是高攀不起了。”

“莫离，何必试探我”杨婕三杯酒下肚，乘着酒兴笑，“你该知道，从我十年前第一次看见你，心里就装着你了，那时候发过誓，一定要努力，将来出人头地，娶你进我杨家门，虽说，后来不慎别离，可这些年，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娶别人，那是迫不得已。”

莫离面上听得很是认真，闻言微微一笑，“劳大人惦记，奴三生有幸。”

“所以啊，你就别再拒绝我了，好莫离，从今往后呢，就好好跟着我，离开倚翠阁，离开云水城罢。”

杨婕酒气绕身，一边笑，一边拉住莫离，慢慢向他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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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大人可是喝醉了”莫离将她斜斜靠过来的身体轻轻一推，凤眸上挑，嗔她一眼：“醉话不能当真，奴可仔细听着呢。”

“只这几杯，哪里能喝醉”杨婕摇头，面露不悦，“说到底，还是你不愿意吧。”

莫离拒绝的有点明显，想他曾落在恶人手里，自己也算替他报了仇，如今她前程大好，莫离唯有跟着她方见出头之日，可总这样推三阻四，难不成，还真打算在倚翠阁以色侍人么

“大人这是哪里话”莫离神情渐渐黯淡，忧愁聚拢，自顾自倒了酒，掩袖饮下，轻叹一声，“奴自幼时起，就立了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大人厚爱，那是奴的福分，只不过，奴听坊间传言，杨家官人指段氏爱妻成痴，与大人恩爱无匹，只怕容不下奴，若奴就此跟了大人去，此后长夜漫漫，岂不可怜倒不如待在这倚翠阁里年华老去，也好过茕茕无依。”

“雪岚，我怎么可能跟他鹣鲽情深”杨婕有些动情，有些着急，“你也说了，那都是传言，既如此，又何必计较那些虚假的名分，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你，这就足够了，何必为难自己”

老狐狸。莫离心头冷笑，面上忧郁凝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奴愿意等，奴不敢为难大人，更不会为难自己。实在是想起九泉之下的母亲，觉得不该让她担心。若母亲还在，必定不愿意看见他的独子，与人为侍吧。”

他越说越可怜，借酒浇愁，言语间夹着几分凄凉，“可惜，奴没能与大人在成亲之前重逢，否则如今双宿双飞，过的也是神仙眷侣的日子，哪会有今日相思而不得之苦。”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过世的母亲项如章，杨婕心虚，脸上跟着了火似的，讪讪道，“雪岚，不是我说谎诓你，眼下休夫有些棘手， 我知道你的情意，更舍不得你，也答应过你要明媒正娶，只是，如今时机尚不成熟，不如，你先跟着我委屈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杨婕想说等她有把握休了段氏，自然会成全他，可惜目前不太现实。刚升了官就休夫郎，脸面和名誉多少都会受些影响，莫离是明白人，想来一点即通。再者说，段氏骄横无才貌，但母家颇有势力，项如章死后，她孤立无援，不得不借助段家之力走入仕途，虽说这些年她刻意不让段氏有所出，只为将来好摆脱他，可段氏哪里是省油的灯，近日察觉风吹草动，跟她暗地里较着劲，时时刻刻盯着，她若不能想出万全之策，段氏轻易动弹不得，否则搬起石头，砸的最终是自己的脚。

明月当空，清辉无限，这样美好的夜晚，莫离依然没有应她巫山同赴，他坐于石桌前，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支着额头，玉面浮红晕，已是微醺之态，佳酿入腹，垂眸低语，“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杨婕有些坐不住了，陷入两难境地，眼前的美人风华绝代，是她存了真心喜欢多年的，可惜看得到吃不得，着实焦急。时辰已晚，她还得及时回去。自成亲以来，因着段氏的淫威，她无美仆良侍，更不可能在外面过夜，时至今日，还要打着应酬的幌子来见莫离，可惜了这大好时光，每次总是匆匆忙忙，来不及也更无法与莫离尽情相处，只好按照莫离常说的话来宽慰自己：两情若是能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家公子醉了，扶他去歇息吧。”杨婕微微蹙眉，向侍立在不远处的小鱼招手，嘱咐道：“酒醒了跟他说，本官不日就要离开云水城，叫他好好考虑考虑本官的建议，倚翠阁终究不是长久之地。”

小鱼垂首，恭敬应下，见杨婕一步三回头出了荷香小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其实杨大人挺好的。”

他转身去扶莫离歇息，莫离已然坐正，打发他去做别的，独自望着杨婕离去的方向，面色沉重，“人心凉薄，她能舍下脸面，做到这份儿上，也算不错了。”

莫离感慨多时，算起来，今晚的酒他喝的比杨婕多，饶是他酒量很好，此刻站在香气袭人的夜风中，还是觉着熏的有点晕，恍惚了一下，见荷香小筑门外站了个俏丽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很面熟，但不是杨婕。他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