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抬手抚摩着徽宗用过的那方镇纸,耳里又听到隐约的鞭炮声,有些诧异的问道:“盛堂,我记得今日并非节庆,为何时不时的有鞭炮声”
都这个点了,谁还会放鞭炮
谢盛堂立即恭声道:“大官,老奴已去皇城司了解过了,是临安民众,知晓大官剿灭了义平庄,皆在欢庆此举,数人歌颂官家圣明,拔出临安毒瘤之大德。”
赵昚笑了,心里终究有些欣慰。
算了,远的不去想。
至少今日,朕得对得起临安的老百姓,朕能还他们一个清明的盛世居所。
又问道:“郡主可曾安顿好”
谢盛堂道:“在皇城城门关闭之前,龙大渊曾遣人来报,已将郡主送回魏府东篱院,并派重兵把守。”
赵昚点头,“明日早朝后朕见一下她。”
谢盛堂点头,“老奴问过了,那郡主也是个豪杰,经历过这种事,没有丝毫惊恐害怕,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所以大官不用担心。”
这话别有用意。
赵昚哦了一声,诧异的道:“像个没事人”
谢盛堂点头,“龙大渊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赵昚眯缝着眼,陷入沉思。
再怎么胆气,也终究是个女流,差点被拐卖,且说不准昨日夜里经受过义平庄贼子的恐吓威胁甚至猥亵,郡主还能像个没事人
这当中怎么感觉有点不同寻常呢
郡主出游,那么巧就被拐了
况且自己听说过,魏杞那个儿子可不是个普通人,身手了得,大内高手也不过如是,有他在一起,还会那么容易被义平庄的贼子得手
而且时间这么巧。
今日要离开大宋回西辽,昨日夜里就被劫了,怎么看都巧合得过分了啊。
若非时间如此急迫,自己也不会大发雷霆,不经多想的便剿灭义平庄,若是寻常时分,自己只需要让临安府去办此事,郡主便能安然恙。
可现在的结局是自己动用皇城司、禁军,一日之内就将义平庄彻底剿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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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阵天骄之子
赵昚心中清楚。
但凡涉及到朝堂重臣的大事,没有几件是清清白白自然发生的。
古往今来,权势斗争从来都是暗涌流动。
只是今次这事,除了郡主被拐这一点上的生涩不自然,其他部分都浑然天成看不出斧凿的痕迹。
从知晓郡主被拐,到剿灭义平庄,再到控制钱端义一家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东西府众臣没有在此事上发表一点意见。
在垂拱殿唯一争说了几句,也是汤思退等人想保钱端礼。
这事阴谋味道不重。
不过赵昚是谁
当了三十年太子,曾经还被如今的恩平郡王威胁到太子身份,又当了两三年官家,什么事没见过
就算这件事再清白,心中也将他归到阴谋之中。
甭去管是谁设计整倒钱家。
不过钱家是应该敲打一下了。
第二日朝会。
昨日垂拱殿重臣云集,算是一次小朝会,不过小朝会都被赵昚牢牢掌控,并没有讨论什么事,因此今日的大朝会,大庆殿成了一锅粥。
就义平庄覆灭,衡州知州钱枫,工部司务钱鸣勾结贼子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棒打落水狗
赵惇看见了自己超过赵愭的可能,因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和其交好的谏议大夫,御史台官吏已经六部官员,锋芒毕露,不仅要对钱端义一家大下死手,连钱端礼也不放过。
当然,他们主要目的也是钱端礼。
东府之中,包括洪适在内的,和钱端礼关系较好的人,则振振有词为钱端礼开脱当然并不止东府,六部、御史台、谏议院、西府、九寺诸监中,什么光禄寺卿,什么工部侍郎,但凡能在朝堂发言的,纷纷站出来为钱端礼说话。
竟有十数位之众,如此可见钱家的势力和名望。
这还不算那些没资格参加朝会,又或者在五品以下不能说话的官员。
可想而知,钱家的影响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钱枫和钱鸣从义平庄得到的钱所用在的地方。
随着这一片官员发声,为钱端礼开脱的声势顿时成为朝堂主流,东西府中矛头指向钱端礼的朝臣竟然被辩驳得哑口言。
其中,刑部侍郎张杓一席话尤其振聋发聩,“先贤有云,其事若巨,其心难微,身纳大象之形,岂附骨之疽,何以暇然世间人事,断尽善,家事国事,当以国事优之,明臣庸家,昏臣善家,钱参知一己之力操持世家,事事若致微,岂有心神辅佐天家臣以为,事定论从善为之。”
张杓这番话引用先贤,又从家国从属上为钱端礼开脱,意思就是说钱端礼作为参知政事,在家事和国事面前,选择了鞠躬尽瘁为国事,因此忽略了家事,所以情有可原,官家你就从善处理罢。
这是一手太极。
没有说钱端礼罪,但也没说钱端礼有罪,不说理,而说情。
这有点舍车保帅的意思。
反正按照这种说法,钱端礼纵然要丢掉参知政事的位置,大概也不会贬官多厉害,很可能还是在东府担任要职。
这样的话,钱端礼就算成功了。
毕竟在大宋,一般脸皮薄的文人重臣,若是名声受损,很可能在读书人的迂腐下,直接请辞致仕,当然,官家同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而脸皮薄又自尊心强,官家不同意请辞致仕的,臣子会不断上书,最后官家会封个闲职让他回家养老,今后再择机起用。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当年欧阳修,被限扒灰,名声大损,按说应该请辞吧
但欧阳修脸皮厚,偏不,继续做官。
这件事发展下去,若是没有张杓这一席话,钱端礼若是脸皮薄,顾念着钱家开国世家的荣耀,大概也会请辞是否心甘情愿两说,但得做个样子给官家看,给天下人看。
但这番话一出来,顿时让人很是难以反驳。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给了钱端礼一个理由,可以不用请辞。
今后若有人就此事讽刺或者弹劾钱端礼,他大可用一句,非我不善,实在是国事优先,所以才一时大意让家人做出了事。
如此一来,责任不在钱端礼身上,而在钱端义一家人。
闻听此话,赵昚暗暗点头。
张浚这儿子确实是个人才。
朝堂众臣中也有不少人忍不住点头,张杓天骄之才,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