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礼躬身垂首道:“皇上命奴才过来向娘娘要个人,是一个叫孟立鞍的太监。”他来这里之前先去的宁安宫,太后娘娘搬来此处并没带多少伺候的人,太监们大多留在宁安宫的。当然,他身子好了许多,也想顺道给芫茜报个平安。
“皇上有没有说为什么”万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东厂的人劫走姚喜时不可能穿着公服,那个姓孟的小太监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姚喜是被东厂的人抓走的孟姓小太监十有八九是东厂安插在宁安宫的人,否则不可能孟德来刚出事,皇上就命唐怀礼过来拿人了。
唐怀礼欲言又止。
万妼挽着姚喜回了大殿,等唐怀礼跟进来才道:“现在没外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唐怀礼屈身道:“回娘娘,劫走姚喜的齐百户举发,孟立鞍其实是孟德来最亲最信的干儿子,安插在娘娘身边意有所图。”听说三公主是受孟德来指使陷害的姚喜,皇上已经抓了孟德来,也抓了不少孟德来的亲信,一番拷问后牵扯出不少成年旧案。
东厂势必要从上到下大换血了。
唐怀礼见太后娘娘似有疑虑,又道:“皇上差人连夜去孟德来私宅盘问过孟德来,孟德来死活不肯承认,还说是不是天底下但凡姓孟的都是他儿子后来问他宅子里的仆人才问出来的。”
姚喜吓得抓紧了太后娘娘的胳膊。孟立鞍是东厂的人还是孟德来的干儿子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万妼瞥了眼姚喜,想了想对唐怀礼道:“回去告诉皇上,那个小太监重伤不治昨儿夜里才死了。”
“娘娘”唐怀礼显然有些为难。不过他不敢顶撞太后娘娘,娘娘说什么他照实向皇上回话便是,皇上追究起来自有太后娘娘担着。“奴才告退。”
“娘娘打算怎么处置他啊”姚喜的心情很复杂。孟立鞍的软弱无助善良可亲难道都是装的么
不过想了想她就释然了,她不也骗了人家孟立鞍么大家都有藏着掖着的事儿。可是她对孟立鞍的关心是发自真心的,孟立鞍舍命回宫报信想救她的心想必也是真的。
万妼挽着姚喜走向值房道:“他有救你之心,哀家也饶他一命。你与他互不相欠了。”
孟立鞍半倚在床上,萍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喂他用早饭。
“不敢劳烦萍儿姐姐,我自己来吧”孟立鞍伸手想从萍儿手里接过碗。
萍儿蹙眉道:“你要是真怕我辛苦就赶紧把身子养好。”照顾孟立鞍的事本来可以吩咐小宫女小太监们做,她怎么说也是娘娘跟前的一等宫女。可是孟立鞍伤得重,小太监们太粗心,小宫女们又怕血,反正近日娘娘没什么吩咐,她就把这差事担下了。
孟立鞍小脸微红,乖乖张开了嘴。视线不经意瞥到萍儿戴着玉镯的手腕,脸更加红了。那玉明明是成色极好的白玉,戴在萍儿的手腕上竟被衬得有些灰蒙蒙的。
萍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太后娘娘和姚姑娘来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放下碗行礼道:“娘娘。”她已经从别的宫女口中听说了姚喜是女子的事,可一想到从前太后娘娘和“姚公公”在轿里闹出的动静,萍儿就羞得不敢抬头。
“你先出去。”万妼对萍儿道。
萍儿走后,姚喜把椅子从床边拖得远远的,扶太后娘娘坐下了,然后合上了值房的门,手也摸向腰间随身携带的小手铳。
怕娘娘受伤,她不得不防着孟立鞍。想想也觉得心酸,明明昨日出宫时还兄弟情深的。
孟立鞍看姚喜对他戒备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了,认命地道:“娘娘知道了”多日前,他下决心要保护姚喜的那刻就料到会有今天。要么会被孟公公当成叛徒,要么会被太后娘娘知道身份。怎么想也是后一种来得好,他心里清楚,以姚喜的性子对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嗯。孟德来派你来做什么”万妼好奇这个。
“让我伺机偷娘娘那本阎王册。”孟立鞍答得坦荡。他已没了什么向上爬的野心,唐公公和孟公公都做到太监头子了,结果又如何呢唐公公差点被东厂的人毒死,孟公公接下来要么下大狱要么被处死。
万妼捂着嘴轻声笑了。“哀家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那册子就是个帐本,有把柄在她手里的人偷去了也没用,她想搞死谁还需要证据么不过要是想对付谁,她那本阎王帐倒是值得一偷。她笑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既是孟德来的干儿子,为什么要救姚喜啊”
姚喜哀伤地看向孟立鞍。
孟立鞍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姚喜道:“认孟德来做干爹是情势所迫,眼下他一出事就急急忙忙拉我下水,哪有半点父子情分救姚喜是因为她真心对我好,我这人记仇也记恩。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万妼点了点头,而后道:“拉你下水的是一个姓齐的百户,听说孟德来被用了刑也不肯认你。”
孟立鞍呆住了。
“皇上命人拿你,哀家念你与姚喜有些情分,告诉皇上你重伤不治昨儿夜里死了。”万妼站起身,拍了拍裙褶道:“你收拾一下,哀家马上命人送你出宫。”
“现在就走吗他伤得这样重”姚喜担心孟立鞍受不了颠簸。
“傻丫头,你太小瞧你这位小兄弟了。”万妼从头上取下簪子,像扔飞镖一样用力向孟立鞍掷去。
孟立鞍一抬手,将发簪稳稳夹在指尖。
“赏你了。”万妼拉着目瞪口呆的姚喜离了值房。姚喜不住地回头,想回去与孟立鞍道个别,万妼抓紧她的手道:“有什么好说的图增伤感。”姚喜要是因为孟立鞍难过,她只会更难过。她不舍得让姚喜难过,便是难过也只能是因为她。
“那我赶紧备些东西给他带着路上用”
“哀家会赏他些银子,缺什么出宫买便是了。”
孟立鞍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宁安宫那边的配房里也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倒是姚喜偷偷送了不少东西来。
萍儿打点好马车,帮孟立鞍把包袱搬了上去。
“萍儿姐姐快到可以出宫的年纪了吧”孟立鞍坐进马车,捂着伤处问萍儿。
萍儿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忽然送孟立鞍出宫,估计是救姚喜有功,还他自由吧她笑道:“还真是。日子过得真是快,想当年我刚入宫那会儿比你还小一点呢。”
“姐姐出宫后有着落么”孟立鞍世故阴沉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少年情窦初开的羞涩。
“家里人都没了还出去做什么我这辈子啊,就想在娘娘宫里做事。”萍儿取下腰间别着的水壶,递给孟立鞍叮嘱他道:“路上小心啊。这壶里是照着太医给的方子熬的药,你忽然要走,熬的时辰可能不太够。”
“谢谢萍儿姐姐。”孟立鞍将身子探出马车与萍儿挥手作别。他看到姚喜站在大殿门口望着他,便也笑着冲姚喜挥了挥手。
“娘娘,咱们是不是犯了欺君大罪啊”孟立鞍离开视线以后,姚喜关上殿门后知后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