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痛苦和疼痛无关,它似乎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悲伤。
黑王和他的军队越走越远了,就在我心中开始疑惑,究竟是谁将大寨发生的事情告诉夜郎王的时候,村口那边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一个身材消瘦的老人扶着墙壁,艰难地从村子里爬了出来。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那张被烟熏黑的脸,大大的鹰钩鼻、薄薄的嘴唇,他是乌拓。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昏迷了整整一天的乌拓竟然醒了。
他从村口出来以后,就恍然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他望着越走越远的黑王和藤甲兵,眼神无比空洞。
我感觉,他现在的状态好像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间,他的身子能动了,可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过了很长时间,乌拓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活人该有的神采,他懵懵懂懂地审视周围的环境,直到他的视线落在山马和大巫身上的时候,乌拓的意识在渐渐被唤醒了。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慢慢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然后慢慢变得疑惑,又从疑惑突然变成了震惊。
乌拓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大巫身边。
他用手推了一下大巫的头,大巫缓缓睁开眼睛,随后又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乌拓立即摘下头上的簪子,在大巫的身上用力顶了几下,他好像是封住了大巫身上的几处穴位,大巫不再吐血,神智也渐渐恢复过来。
过了很长时间,大巫才认出他眼前的人就是乌拓,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包袱,对乌拓说:“把它交给夜郎王。”
乌拓仔细检查着大巫身上的伤势,回应着:“我能治好你,我能治好你,你现在别说话。”
大巫吃力地摇了摇头,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山马:“你能治好他吗”
乌拓摇头:“大巫,山马已经死了。”
大巫突然笑了:“我唯一的孩子死了我要到天的另一边和他相见,告诉告诉他,他是我的孩子。”
乌拓停了下来,他看着大巫的眼睛,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大巫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在他弥留之际,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告诉夜郎王,预言成真,黑王杀了所有人,圣树”
他的话没能说完,在火光的映照下,大巫的瞳孔失去了最后一道光彩。
乌拓将大巫的包袱抱在了怀里,他有气无力地站起来,离开了被火光照亮的这边区域。
我想,乌拓当时应该没有立即离开,如果他离开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也不会出现在李爷爷传给粱厚载的那本古书上。
在乌拓的身影完全进入黑暗之后,一直笼罩在圣树周围的雾气消散了。
那棵巨大的树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棵体积巨大的桦树,在树身上有着很多眼睛似的斑纹,每一个斑纹都正对着大寨,就好象是圣树在注视着大寨中发生的每一件事。
和我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样,这棵树至少有数十米高,二十层楼不对,它至少有三十层楼那么高,那应该是接近百米的高度了吧,而且这棵树不但高,而且非常粗壮。深谷中的其他树木和它相比,就像是生长在他脚下的野草一样。
可这棵树已经快要枯萎了,幻象中的季节应该是临近盛夏,山谷中一片生机盎然,可这棵树的枝杈却是光秃秃的,整棵树上没有长一片树叶。
五百零九章 圣树之死
即便枯萎,这棵树依然给人一种十分温和的感觉,如果不是身处在幻象中,我想,树身上此时一定散发出无比亲和的炁场。
很快,圣树下方的林子里出现了移动的火光,我能想象,那应该是黑王和他的士兵正在靠近圣树。
过了没多久,火光到达了圣树脚下,我看到几条狭长的梯子顺着树身立了起来,那应该是攻城用的云梯,而且它们显然是被加长过了,比周围的树木都长出一大截。
接着就有藤甲兵马上了云梯,每个人背后还背着一个人。
由于离得比较远,我起初看得不太清晰,直到那些藤甲兵合力将它们背上的人钉在树干上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背上去的,都是已经死去的村民。
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很多额头被铁钉刺穿的人,可现在看来,藤甲兵用来钉尸的工具,应该是他们手中的长矛。
当一具具死尸被钉在树上以后,被鲜血浸染的圣树似乎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我能感觉到,这棵树正从垂死的边缘慢慢苏醒过来。可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再让人舒适。在月光的照耀下,白色的树身周围出现了一缕缕黑气。
杜康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地说:“好重的怨气。”
的确,即便是在幻想中,我也能感应到从圣树那边传来的怨气,这些炁场是从村民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钉在树身的尸体越来越多,最后密密麻麻,就像是一块块附着在树皮上的鳞片,高处风大,有些尸体还随着风不停地晃动。
天色开始变亮的时候,一个藤甲兵站在云梯顶端,将一条长长的绳索抛向了三十米高的粗壮树杈,随后他又沿着绳索爬上了那根树杈。
我看到他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到树杈的边缘,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从腰上取下一根细长的东西,将其顶在自己的额头上,随后从三十米高的树杈上一跃而下。
远方的树林中传来一声闷响,由于相距很远,那声音在我听来十分微弱。
在他之后,大量藤甲兵前仆后继地爬上了树杈,又以完全相同的姿势从树杈上跳了下去。
接连不断的闷响声从圣树那边传来,这些在圣树附近陨落的生命好像转化成了某种养料,被圣树一点一点地吸收。
我能感觉到圣树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除了怨气,我还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来自圣树的悲戚,它好像在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悲伤。
可当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这样的悲戚又变成了愤怒、狂躁。
圣树的树干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扭曲着,在他的枝杈上,红色的树杈上长出新芽,并快速生长成了新的树叶。
望着鲜血一般艳红的新树冠,我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总觉得那棵树好像快要朝我这边倒下来一样,尽管它的生命力已经变得异常强大。
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藤甲兵爬上圣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