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一直以为,可能是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下,我前世的记忆会不经意地浮现出来。头些年我偶尔对着墙壁发呆的时候,还会设想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样子,设想前世的罗菲是什么样子的。
可现在看来,我好像没有前世啊,要么就是古籍上的记载有误,彼岸花的花香根本无法让人想起前世的事情。
我一边这么想着,又将视线转向了冯师兄,他依旧盯着那些花,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想到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里顿时惊了一下,难不成冯师兄是闻到了花香以后,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我不由地担心起来,慢慢凑到冯师兄身边,抬起手,想拍拍他的后背。
冯师兄看到了我,他转过头来,冲着我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
我垂下了手臂,朝冯师兄扬了扬下巴:“师兄,你想什么呢。”
冯师兄沉默了一会,随后看了看左手中的风水盘,又看了看右手上攥着的匕首,他先是将罗盘放进了口袋,又用匕首割断了额前的一小缕头发,将它们扔进了花丛。
冯师兄的这番举动很不寻常,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收起了匕首,我才开口问:“这是干什么”
他目送那些断发全部飘进花丛,才叹了口气,随后又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没什么。”
看到他一脸轻松的样子,我反倒更加担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眼前的冯师兄和平时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
冯师兄大概是猜到了我心里的想法,他叹了口气,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真的没事。那什么,再往前走估计就要到风洞了,那地方凶险无比,要小心啊。”
我最后看了冯师兄一眼,他安慰似地冲我笑了笑,又推了我一把,示意我继续前进。
虽说还是有点不放心,可现在毕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我点了点头,就朝着更深的地方走了。
当我从梁厚载身边走过的时候,梁厚载看着冯师兄,也猛皱了两下眉头。
这条墓道,或者说花廊其实很短,前后也就百余米的距离,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我们就来到了墓道的尽头。
墙上的铜门已经破碎,长在门顶的彼岸花正快速枯萎着。
因为不放心冯师兄,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拉着他走在我旁边,他来到门前的时候,抬头望着石壁上最后一朵红花,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我正想催促冯师兄,冯师兄却朝我摆了摆手:“让我送它最后一程。”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朵花上的光芒已经彻底暗袋下去,随后,花瓣掉落,墙壁上只剩下了一条光秃秃的花杆。
冯师兄叹了口气,突然问我:“有道,你说,如果我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师父,会不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这个问题给我的感觉很怪异,我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应冯师兄,而是将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他:“冯师兄,那你说,如果我不是在十岁那年入了师门,到现在,会不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冯师兄盯着我,沉默很久之后才开口:“我不知道。”
我说:“如果没有遇到师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可正是因为遇到了师父,我才是现在的左有道,师兄也正是因为遇到了赵师伯,也变成现在的冯有义,不是吗”
冯师兄愣了愣,片刻之后,他突然笑了,还在我肩膀上擂了一拳:“你这小子,嘴巴上毛还没长齐就学会教训人了”
这才是冯师兄平时的样子。
我就冲着他笑:“我都二十好几了,你别老把我当小孩行不行。”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冯师兄先是笑了笑,接着又叹了口气:“嗯,你说得没错,活在当下最重要。”
什么活在当下,我刚才的话明明没有这层意思啊。
说完这些话之后,冯师兄好像放下了很大的包袱似的,舒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随后对我说:“走吧,出去以后我请你喝大酒。”
一边说着,冯师兄就撤到后面去了。
看他走路的姿势还有说话时的样子,全都恢复了正常,我也就松了一口气。
冯师兄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又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这件事至今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不过厚载曾推测,冯师兄很可能是在闻到彼岸花的花香之后,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我不知道厚载的推测到底对不对,但我知道,从那天以后,冯师兄确实有了一些变化,他比过去更重视家庭,为人也比过去稍微圆滑了一点。
可除了冯师兄之外,那天进入花廊的人都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似乎只有冯师兄一人受到了影响。
之前看到有人在评论里猜测我冯师兄可能是葬教的内奸,这会我也不怕剧透了,索性就帮他和庄师兄正个名吧,在我们寄魂庄,是不存在内奸的。
我这人就是这样,扯着扯着,一不小心就扯远了。
思绪回到我站在花廊尽头的那个时刻,梁厚载和我一起看着冯师兄回到大伟和刘大喜之间,随后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一千年过去了。”
起初我也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几秒钟以后,墓道里的彼岸花大量凋零,几乎是在眨眼间的功夫,血红的花瓣全部飘落,整个墓道都被这些飘动的纤细花瓣给占据了。
即便是从花杆上落下来,那些花瓣上还带着一丝微光,这样的光围绕着它们,形成了一道道血色的残芒,竟让这个冰冷的墓道显现出一份动人心魄的美感。
一千年过去了,彼岸花开的一千年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千年落叶。
我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我今天能到达这里,见证彼岸花的凋零,也是一世祖早就安排好的。它开了一千年,我却不曾见到它,直到它凋零的最后一刹那,我才见证了它在这一千年中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开了一千年的花系数凋零,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特别难受。
随着那些飞舞在半空中的花瓣渐渐暗淡下去,从手臂上传来的痛感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到最后,整个墓道陷入黑暗,而我们手臂上的咒印也彻底失去了光芒。
我在心里长吐了一口气,转向了那扇破碎的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