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井溶没有正面承认,但他的沉默已经给出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顾陌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的大脑自动开始疯狂运转,过去一段时间的种种情形都跑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飞舞,好多一直以来她百思不得解的细节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井溶实在是个挑剔的人,这一点在他选择客人的时候体现的尤其淋漓尽致。

早在最初,顾陌城就不明白,为什么他分明那样讨厌秦家人,可还是主动靠近?

应邀参加他们的聚会,主动跟秦岳闲谈……

顾陌城本能的吞咽下口水,声音干涩,“师兄,你是在复仇吗?”

井溶不答反问,熟悉的笑容中却透出几分冰冷,“有个人直接毁了几个人的一生,间接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人,可他非但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活的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精彩,你说,我该不该复仇?”

诚然,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违法,但依旧令人不齿。

或许这世道就是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总是能活得比一般人轻松一些的。

因为他们不要脸,因为他们早就出卖了为人处世最起码的原则和尊严,所以没有压力,更没有什么来自灵魂的谴责!

也许是时机到了,也许是这么些年来积累的零碎信息已经足够多,哪怕井溶没有明说,可顾陌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一团乱麻中那根真正的线头,此刻只是轻轻一拽,一切就变得明朗起来。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让他忘掉过去,专心生活吗?这话不用说,她只要想想就觉得难受。

可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井溶厌恶秦家人,但为了复仇又不得不接近秦家人,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顾陌城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轻轻摇了下,似安慰又似哀求,“师兄。”

井溶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

顾陌城熟练地坐过去,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两个人相互依偎,呼吸交融,忽然就觉得不是那么孤独了。

“师兄,山上的那个人,是你妈妈吗?”

井溶顺势吻了吻她的发心,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情有些复杂。

“是一个可怜的傻女人。”

“她曾天真的以为到手的就是爱情,也曾以为对方说出口的就是承诺,甚至奢望那人会为了爱情放弃优渥的生活……可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那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太过脆弱,一点儿都经不起考验。”

自从井溶对秦家人一反常态的关注起来之后,顾陌城也曾花了好大力气研究那家人,但好像过往的很多信息都被人有意识的消灭和掩盖了,她所能找到的也不过是秦岳想让别人看到的。

回头的浪子,幸福的家庭,漂亮的孩子,蒸蒸日上的事业……

如果不是顾陌城之前亲自见证了秦姚和秦媛这对无胡作非为的儿女,还真要像无知群众一样以为那是个近乎完美的家庭了。

这会儿听井溶一说,顾陌城立刻就弄懂了之前那些总是让她感到违和的细节:

秦岳和冯珍的结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这之前,秦岳很可能跟另外的女人有过一段感情,但是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秦岳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转而选择跟冯珍结婚。

当时的具体情形顾陌城并不清楚,可单从他们熟悉的那座山上的墓碑,以及现在井溶对秦家人的怨怒来看,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顾陌城的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一点了,她才很纠结的说:“师兄,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劝你?还是不劝?劝你放下,好像对不起你和阿姨;可不劝……你要知道,不管当年谁对谁错,一味沉浸在过去中,本来就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难过。唉。”

都说遇到事情要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可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任何劝告和安慰的话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答应要永远陪着我和师父的,既然做了承诺,就要好好遵守,行吗?”她眼巴巴的看着井溶,眼底充斥着惶恐和担忧。

她不会阻止他做想做的事,但大前提必须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然一切免谈!

井溶的心一紧,挣扎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他真的栽了,栽到了这个小丫头身上。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会为了复仇舍弃一切,哪怕同归于尽。可随着当年那个只会哇哇哭的小丫头一点点长大,事情的发展就渐渐偏离预定轨道。

他开始有了牵绊,有了顾忌,他不怕自己遍体鳞伤,却唯独见不得这个姑娘皱一皱眉头。

井溶不是没努力过,努力尝试让一切回归原定计划,可每当小师妹一瘪嘴,他就本能的投降了。

多年的陪伴已经从习惯化为本能,融入骨髓,割舍不掉,分离的念头一出现就疼的很,如切骨碎肉!

夜深了,可顾陌城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她在床上翻了几十个身,神志依旧清醒,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也还是白天师兄的言语、表情。

“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索性爬了起来,准备去书房给师父写信。

“师父,展信安,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好有坏……现在我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写到这里,她习惯性的咬着笔杆,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是了,原先在山上的时候,好像师父就经常对他们说些类似于“不要过分执着”“往事随风散”“人总要向前看”之类的话,当时她不懂,现在想来,并不是她太笨,以至于领悟不透,而是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原来,师父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又叹了口气,用笔杆搔了搔脸颊,漆黑的长发在脑后缓缓荡开,幽幽折射出光亮。

她继续认认真真的写道:“师兄开始对秦家人下手了,师父肯定知道前因后果的吧?我能感觉到,师兄很不开心,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师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或者,你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今天是个晴天,深夜的星星亮极了,好似一大把钻石被人随意泼洒在漆黑的天鹅绒幕布上,满是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