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孙辰平时习惯了在嘈杂的环境之中捕捉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他又离得不远,妇人的抱怨,她听得清清楚楚。
剪纸美人低头不语,正当孙辰以为这是个闷葫芦或者说是包子,得任由妇人啰嗦时,清灵透亮的声音响起,“想多卖些钱就自己也动手做呀,光缩着躲在那里傻等着算什么”
“臭丫头你明明知道我”妇人气急,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巴,“你什么你我爹说让我跟你一块儿来剪窗花卖,可没说让你不用干活光在这里站着不会剪窗花,裁纸总会吧”
剪纸美人手上不停,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似一把刀一样,刀刀见血,怼的那妇人脸都红了。她却不敢再说别的,像是生怕会再被剪纸美人捅刀一样,拿起没有裁好的一大张红纸,叠起来用剪刀裁成一样的大小。
“说你没用还真是没冤枉你,你看自己裁的这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咱们要卖几文钱一张才合适”
妇人脸色爆红,像是立马就要发作,可看着自己裁出来的纸张,到底觉得底气不足,没有言语。
“这样的,卖四文钱一张吧唉,要是裁得再大一点,能卖六文钱一张呢,真是浪费”
孙辰在心里捂嘴偷笑,自从他来到这里,这样有趣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站在那里看起热闹来。
终于有了一小摞三文钱一张的剪纸做好了,很多人急忙掏钱来买,生怕自己抢不到。
妇人上前递剪纸收钱,一个人手忙脚乱,想要招呼着剪纸美人帮忙,看到她低头没事人一样的依旧剪着窗花,到底没敢张嘴喊她。
她的举动孙辰看在眼里,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她张嘴要求剪纸美人帮忙,又会被怼的恨不得吐血身亡了。
“你要啥样的”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让正神游太虚的孙辰瞬间回神。“问我么”
“不问你问谁你傻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要是不买窗花赶紧给别人腾地方没看见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买,却让你挡住了过不来么”
这算什么这娘们是在拿自己撒气呢是吧是吧
孙辰瞬间怒了。
第六十四章恍然
“谁说我不买了不为了来这里买东西,以为谁大冷天的有那个闲工夫站在这里看你这张老脸呢”
“你,你,你”妇人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想她胡三桃就算是已经年过四十,还是有不少人夸赞自己风韵犹存的,咋到了这个毛头小子眼里,就只剩下一张老脸了呢“真是,真是太过分了你谁家的,这么没礼貌”
“你管我谁家的给我拿两张繁花似锦,再拿这一张招财进宝”
孙辰把铜板拍在放剪纸的木台子上,“不会剪纸没关系,别给我拿错了花色就行,你不会连招财进宝这四个字都不认识吧,大娘”
胡三桃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抓起铜板塞进口袋里,拿起继女刚刚剪出来的窗花,就交给了孙辰。那手却还在哆嗦着,让孙辰察觉后忽然有一种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些太恶劣了的感觉。可谁让她不偏不倚谁都不找,就那么巧把自己当成出气筒呢,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咯。
“多谢惠顾,预祝您新年大吉。”正低头干活的剪纸美人忽然抬头朝着孙辰一笑,那笑容真真是灿若桃花,晃的周围的人都晕头转向了,“还要谢谢您慧眼识人,看出她是个大娘”
“你,梁文思你不要太过分了,自己阴阳怪气地刺我不说,现在还帮着外人欺负我要知道我现在好歹也是你娘,回去让你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他可是会伤心的”
“错,你只不过是姨娘,或者叫,后娘。”梁文思被吼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反倒笑着纠正道,“要是我娘知道,她死了之后丈夫找来的填房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亲妹妹还待自己的子女不算多好,就不是伤心这么简单了。或许她会在哪天有空时,晚上过来找你和我爹聊聊天”
“胡说八道什么呢”胡三桃像是被吓到了,“我待你们不知道有多好呢姐姐看到你们姐弟由我来照顾,不知道要多欣慰呢”
“是啊,我们姐弟能由你和你带来的拖油瓶照顾,母亲欣慰得很呢就连你说让我这个秀才的闺女上街来卖剪纸他都能同意,都不知道一丝羞愧了呢真对我们那么好,怎么不见你把自己的拖油瓶也带来抛头露面”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都有一些优越感,日子如果不是实在难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女沦落到上街摆摊的地步的。士,农,工,商,在他们甚至是整个社会的认知里根深蒂固,这样的阶层鸿沟,是很难攀越的。所以尽管经商者的收入要比做其他的活计来得高,却是依然会被其他几个阶层尤其是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所轻贱的。
当然,如果你最后能够做到腰缠万贯,拥有良田千顷,又会是另外一番待遇。
剪纸美人的话里所透漏出来的隐私孙辰不是那么感兴趣,无非就是一段猜都能猜出来的狗血八卦。可她话语里对小商贩的不齿,却让他刚刚对她积蓄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呵呵,原来这还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主呢
拿好自己的窗花,他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继续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距离窗花摊子不远处,有一个写对联的摊子,想到自己和杨树平记账本上那歪歪扭扭的字,孙辰快步上前,买了一副贴在门口的对联和三个贴在房门上的福字。后来听到有人议论说,也要给自己来年用来赚钱的家什上面贴上一个小的招财进宝,他也跟着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准备过年时贴在自己的货郎扁担上面。
写对联来卖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书生,身穿灰色长衫,长得斯斯文文的,也很好说话,对顾客的要求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不见一丝不耐。在一旁收钱的明显是他的老娘,年纪在五十多岁的样子,不时会用慈爱的眼神看他,帮他磨墨。
“修儿,累了吧天这么冷,要不要歇会儿暖暖手再写”等他帮孙辰写完福字,年老的妇人开口,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心疼。
“让我再多写一些吧,母亲,”青年人开口,“年前就这么几天,我多写一点,咱们也就能多攒下一些银钱,等我学堂开了课,你就能少辛苦一点。”
孙辰心里点点头,想来他们家里的条件不会太好,可这人真是个十足孝顺的孩子。
“冒昧问一句,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却在这里摆摊卖对联,不觉得自己被侮辱轻贱了吗”
原谅孙辰忽然说这样的话,他实在是忘不了刚刚那个剪纸美人所说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神情,让他特别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也会跟她一样那么想――即使迫于无奈做着自己不齿的工作,骨子里还是瞧不起那样的人。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