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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毓这才想起来:自己以防万一,并没有卸去面上妆扮,这会儿还是个俏郎君呢。
怎么办
难道要洗了脸叫他看看吗
他认不认识尚在其次,若是泄露了自己的讯息,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而生了别的心思,那才麻烦呢。
乔毓纠结起来。
她迟疑的时候,那年轻郎君同样眉头紧皱,上下打量她几眼之后,道:“你认识我”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她认不认识他,难道很重要吗
乔毓眉头微蹙,想起他早先说的话,忽然了悟过来。
他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要佩戴斗笠,甚至于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暴露,只能窃取别人路引。
难道,这也是个在逃凶犯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也”
乔毓正天马行空的想着,那年轻郎君的神情却肃然起来,又一次沉声道:“你可认识我”
方才彼此较量,他仍有所退避,显然不想伤人,人品倒还不坏。
乔毓看他一眼,心中一动,提议道:“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对方略经思量,轻轻点头。
乔毓道:“你所接触的亲朋好友,诸多门户之中,近来有没有走失儿女”
那人微微一怔,旋即摇头,算是回答,又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毓同样摇头,问道:“你所接触的门户之中,有没有家在荆州,又或者是同荆州有很大牵扯的”
对方轻轻颔首,道:“有。”
乔毓心下微喜:“哪一家”
那年轻郎君道:“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乔毓伸出去的脖子硬生生梗住,大为恼怒,忍了忍,方才道:“你问”
那年轻郎君道:“我想借你路引一用。”
“不给”乔毓断然拒绝,又道:“你方才想起的,是哪一家”
那人冷淡道:“我忘了”
人类为什么总要互相伤害呢。
乔毓没法把路引给他,那当然就没得谈了,摆摆手道:“你走吧。”
“我不能走,”那年轻郎君弯下腰,将地上斗笠捡起,叹口气道:“你见过我,这很危险。”
乔毓心生警惕,道:“那你待如何”
似乎是看出她此刻心思来,那人竟轻轻笑了。
“也罢,直说倒也无妨,”他收刀入鞘,自怀中取出银鱼符与她看,颔首致礼,道:“苏豫,苏怀信。”
“”乔毓挠头道:“我没听说过。”
苏怀信为之一顿,又道:“家父便是雍州苏靖。”
“”乔毓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没听过。”
苏怀信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之后,终于道:“辽东战事正急,我为偏将,假死惑之,实在不好暴露身份,原本只想悄无声息的潜回长安,不想竟在你这儿翻了船”
乔毓听他话中有所漏洞:“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备路引这于你而言,应当并不算难。”
苏怀信言简意赅道:“前几日我在雁荡山遇见一群山匪,激战之中,不慎丢了。”
“哦,”乔毓将信将疑:“那你现在是”
苏怀信看她一眼,道:“我没有路引,无法入城,你又见到了我面容,或许会泄露消息。”
“”乔毓:“所以”
苏怀信道:“我们可能要在一起呆几天了。”
乔毓一本正经道:“我还有事要忙呢。”
苏怀信道:“等辽东战事结束,我便告诉你与荆州有瓜葛的都是哪几家。”
“”乔毓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只得道:“好吧。”
苏怀信大略在她身上一扫,忽然想起此前包袱里的那套女装,神情复杂起来:“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乔毓道:“你觉得呢”
“”苏怀信:“难道是女的”
乔毓懒得回话,往床榻上边一躺,倒头睡了。
苏怀信顿了顿,桌案前的椅子上坐定,倚着墙,合上了眼。
这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
乔毓见了苏怀信,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看过银鱼符,观他身手非凡,并非凶狠嗜杀之辈,对他身份倒是信了三分,只是心下迟疑,该不该以真面目相对。
苏怀信则是在想,一个年轻女郎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又伪装的如此相像,且对路引看得极重,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
两人各怀心思,前两日倒还相处的平安无事。
只是,乔毓原本就不是能安稳下来的性情,到了第三日,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向苏怀信道:“雁归山还有劫匪在吗咱们去转转吧。”
苏怀信原就是正义凛然之人,听她主动提议,并不反对,反倒跃跃欲试:“好。”
他的斗笠坏了,已然无法再用,乔毓便略施巧技,将他装扮成一个刀疤脸,瞧着山匪还要凶三分。
这二人自恃武艺高强,径直往山中撞,骑马搜寻一阵,竟真的寻到一处劫匪聚集地,斩杀了看守的匪徒之后,救起好些妇孺。
被救起的妇人哭哭啼啼道:“马老大带着人走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回来,二位恩公还是早些离去吧。”
苏怀信抬手擦拭刀刃,一言不发,乔毓却觉奇怪:“前些时日京兆尹曾经来搜寻劫匪,马老大竟不知暂避风头长安乃是天子脚下,他有何依仗,胆敢在此放肆”
那妇人面露茫然,另有个美貌妇人抽泣道:“我听他们说,似乎是受人指使,专门在此等人的,做完这一回,便可金盆洗手,奔个好前程了。”
乔毓听得微怔,同苏怀信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几分异色,将营地里搜罗到的金银分给她们,督促着逃命之后,方才舔了舔嘴唇,道:“去找找马老大”
苏怀信言简意赅道:“走。”
这大概是许樟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紧赶慢赶往长安去,还没进京,便遭遇杀身之祸。
虽然知道此行必然不会顺遂,但却也没想过,会丢掉性命。
“小公爷,”最后一个侍卫也身受重伤,却仍旧竭力支持,大口喘息着道:“我冲开一个缺口,你趁机逃走,进城去求援”
求援
许樟苦笑起来。
父亲若真是看重他这个长子,岂会抛弃发妻,另娶他人,叫他们母子在老家呆那么多年
劫匪围上前来,他的心渐渐沉下去,身侧侍卫已受重伤,显然是活不成了。
许樟心中痛楚,愧疚道:“你们都是好汉子,天不见怜,竟为我丢了性命”
“小公爷不要这样讲,”那侍卫支撑不住,唇边不停地有血流出:“夫人于我们有大恩,原该以死报之。”
他沾染着血污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身体一歪,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