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静打量长子片刻,终于道“你想说什么”
皇太子跪在父亲面前,平静的与他对视,语调从容,道“从小到大,陪伴我最多的人,是阿娘。”
“我还记得她身上的气息,记得她的声音,她的相貌,记得与她相关的一切。”
“我记忆里的阿娘,温柔、沉稳,端方有度,人人称慕,可我现在才知道,那时候她不快乐。”
“原来,时间能将一个人改变的这样面目全非。”
“父皇,”皇太子膝行几步,近前叩首“阿娘前生为家族而活,为儿女而活,既不欠父母,也不欠子嗣,问心无愧,现下重归年少,便叫她顺遂心意。”
皇帝目光清冷的打量着他,良久之后,方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语气有点森冷。
皇太子听出来了,却道“我知道。”
皇帝颔首,道“抬起头来。”
皇太子抬头与他对视。
言语很难形容出父子二人此刻的神情,更难以描绘出他们此刻心绪的复杂与沉重。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内殿中寂静的可怕。
打破这片安静的是高庸,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恭声回禀道“圣上,秦王、晋王与昭和公主三位殿下求见。”
皇帝淡淡收回视线,道“叫他们进来。”
秦王与皇太子年岁相当,经历相近,更能明了兄长的心思,唯恐他与父亲闹僵,这才带了弟妹前来,若有意外,也好说和。
昭和公主见了皇帝此刻神情,再看看长兄,便知是不妙,笑嘻嘻的近前去,搂住父亲手臂,撒娇道“父皇,你怎么了难道是跟皇兄吵架了可不能,皇兄这么优秀,从来没叫你失望过呀。”
皇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拍了拍小女儿的肩,道“没什么,他喝多了。已经很晚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
昭和公主见好就收“那我们这就走啦,父皇也早些睡。”
秦王近前去搀扶皇太子,却被他抬手拦住,他声音平静,道“父皇,我早先说的话,您同意了吗”
隐忍了大半日的怒火与痛楚瞬间被他引发,皇帝忽然暴怒起来“滚出去”
其余几人都吃了一惊,昭和公主忙凑过去劝,皇帝指着皇太子,道“你们先去听听,他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皇太子的心思,秦王是知晓的,便只垂着眼,没有做声,晋王与昭和公主听长兄说了,又是惊诧,又是不满。
“皇兄,这怎么行”
晋王诧异道“母后当然是要嫁给父皇的,如若不然,父皇就没有妻子,我们也就没有母亲了”
“皇兄,母后只是暂时不记得我们了,她还会想起来的,”昭和公主埋怨道“若是照你所说,待她记起来,也会生你的气的。”
“没有人有义务,要一次又一次的为别人奉献自己的一生,”皇太子道“作为乔家的女儿,母亲为了家族,已经出嫁过一次,作为我们的母亲,她已经尽过了母亲的职责。”
“她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梦想,她曾经亲眼看着这两者破灭,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残忍吗”
“她叫乔毓,钟灵毓秀的毓。”
皇太子道“她首先是乔毓,其次才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她原本是能够翱翔四方的,却生生被折断翅膀。邀天之幸,才能重来一次,放她走。”
他目光哀悯,叩头道“父皇。”
昭和公主与晋王面露愧色,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皇帝定定看着面前的长子,欣慰之余,又有些难以言表的痛恨。
他怎么这么会伤人心呢。
刀刀见血,枪枪刺肉,丝毫不留情面,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自己攻打洛阳时的情态战场上七进七出,战马身中数箭,杀的刀口卷刃,衣袖灌血,心口中箭,怕影响军心,只能暂且折断,勉力向前。
这样寂静的深夜里,他忽然找到了当年浴血疆场时的感觉,心口就像是破了个洞,呼啸着往里灌着冷风。
真是疼啊。
皇太子抬着头,仍旧在看着父亲。
“好。”
皇帝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阿琰,朕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你母亲。”
从太原到洛阳,再从兖州到长安,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没有吃过败仗。
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赢他的那个人,名叫乔毓。
第33章 杀人
顾老太爷一把年纪,从湘南远道而来, 本就疲惫, 短时间再匆忙赶回去, 怕会要了老命。
乔家专程请人过来, 自然要好生接待,态度也分外殷勤。
顾老太爷没有娶妻, 自然无有子嗣, 又不愿叫他人骨肉离散,便没有过继族中小辈到自己膝下,别人都觉他孑然一身, 他自己却看得开,每日乐呵呵的, 极为豁达。
乔家里边儿没几个懂医术的, 卫国公与昌武郡公自幼跟随祖父习武,只略微懂些包扎止血的法子, 常山王妃学得略微多些, 但也只是粗略知晓。
唯有乔毓, 当年认认真真的跟太夫人学过, 下了苦工,见顾老太爷在此, 便抱着医典去找他, 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他听。
她是个聪明人,悟性也好,顾老太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 便察觉她资质不俗,底子也打得好,倒真起了爱才之心,仔细教导起来。
乔安与乔南几个小辈打算约着小姑母出门打猎,往她院子里去找,却扑了个空,再一打听,知道是到顾老太爷那儿去了,又结伴去寻。
“小姑母,你学这个做什么”乔静手中捏着马鞭,有些不解的道:“乔家又不是请不起大夫。”
“大夫会的是大夫的,我学会的却是我自己的,”乔毓认真道:“求人不如求己,若是有一日,你们不在府中,请不到大夫呢”
“尤其是二郎,”她看向乔安,正色道:“你是要上战场的,更要仔细学上几分,有时候,早半刻钟缠上绷带,或许就能保住一只胳膊、一条腿。”
乔安心下一凛,应道:“侄儿明白。”
“小姑母,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学了,”乔静若有所思的点头,又满脸希冀道:“还有,那日你连发三箭,俱无虚射,功夫实在是漂亮,能不能教我”
乔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
“好哎”乔静神情雀跃,不知想起什么,撅着嘴,郁卒道:“我天性不喜欢念书,就是喜欢这个,偏生阿娘不许,管的可严了”
昌武郡公之妻乃是国子监祭酒陆玮之之女,真正的诗书传家,教导起自己的几个儿女,自然更有章法。
“你阿娘自有她的苦心。”乔毓笑道:“如今天下已定,征战也少了,便该叫家中儿女好好念书,博个功名出身,我记得似乎有个词儿,就是说这个的,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