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自城墙处露出头来,方才恭谨有礼的禁军似乎瞬间化身野兽,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们,伸出手,缓缓将他们推向暗不见底的深渊。
这样热的天气,李昌额头却冒了冷汗,他心知自己已然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有些瑟缩的左右看看,几乎难掩心中惊慌畏惧。
“孤是大唐的太子,尔等安敢放肆”
他勉强打起精神来,颤声道:“是谁叫你们这么做的李泓吗尔等若肯弃暗投明,孤可向父皇求情,饶恕你们性命”
没有人做声,也没有人被他的话打动。
达达的马蹄声响起,在这无言的静谧中格外刺耳,落在李昌等人的耳中,更是清晰如死亡的鼓点。
李泓催马近前,在与李昌相隔几十步的地方,缓缓停住了。
李昌汗流浃背,两股战战,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头顶上的人,目光中满是畏惧。
他想放句狠话,想表现的像个储君,可话到嘴边儿,还是给咽下去了。
他不是胆怯,他只是想活下去。
这有错吗
“皇兄,何必如此”
李昌口气少见的软了,看着这个兄长,道:“都是李家儿郎,闹成这样,真有点不像话了。你若是肯悔改,孤必然不会同你计较”
李泓静静看着他,目光凛然,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跳跃。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
从枉死的刘文静,到被冤杀的聂良弼,从这些年所遭受的打压,在李昌令人厌恶的作威作福。
对于他而言,整个武德年间,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私欲和晦暗。
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李泓拈弓搭箭,动作迅疾而有力,如同他昔日身处战场,千百次拉弓时一般。
李昌肝胆俱裂,慌忙调转马头奔逃,然而未曾逃窜多远,便见高耸的玄武门冷漠的阻挡住道路,没有给他留下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冷汗没命的往外冒,连衣襟都有些湿了,太过惊慌使然,战栗几瞬后,他竟身体一歪,跌下马去。
李昌从没有感觉到,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
“皇兄,皇兄”
他疯狂的拍打着近在咫尺的玄武门,发现没有用处之后,终于转身,痛哭求饶:“我不做太子了,我不做了我叫父皇立你为皇太子,好不好都给你,都给你”
“不需要你给,也不需要李开济给。”
李泓手指一松,那支致命的弓箭呼啸而去,他淡淡道:“我自己拿。”
秦王箭术精绝,世间无二,从没有失手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李昌死定了。
箭矢裹挟着劲风,穿过夏日的阳光之后,射进了李昌的心口。
赭黄色的圆领袍上殷开了一片血色,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李昌低下头去,用饱含惊惧的目光望着穿骨而出的金属箭尖。
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溅湿了他的衣摆,李昌双目圆睁,如此结束了他的一生。
李开济听乔妍声音在外响起,又不闻人传召声,一颗心便提了起来,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剑,却见帷幔外人影一闪,身着胡服,手提长刀的乔妍,出现在他眼前。
刀锋凛冽,尤且滴血,不知是斩杀过多少人,连她胡服的裙摆,都被血色溅染,“啪嗒啪嗒”的滴着血珠。
她身后是十数个杀气冲天的士卒,人人身上沾血,恍若修罗。
李开济的脸色瞬间惨白下去。
他知道,乔氏能够越过玄武门与太极宫的宫门,无人通传抵达这里,一定是发生了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从她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这天下的主人,或许就要换人了。
内殿中并不是只有李开济一人,裴安、陈舒达、萧禹,甚至还有几位年轻宫嫔,其中便包括了近来颇为得宠的张婕妤与陈昭仪。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乔妍隐含肃杀的脸庞上察觉到了什么。
张婕妤玉面煞白,半倚着宫柱,才能叫自己不瘫软下去。
她是亲附李开济的人,出自太子妃郑氏的姻亲家族,素日里没少跟秦王作对,到了此刻,不得不鼓起勇气,申斥道:“此处乃是太极宫,天子居所,秦王妃安得无礼还不速速退下”
乔妍神情淡漠,看也不看她,摆摆手,吩咐道:“送张婕妤上路。”
她身后军士应声,提刀往张婕妤身边去,后者何曾想到乔妍说杀人便杀人,登时花容失色,跌坐在地,声音尖锐的哭叫道:“圣上,圣上救救嫔妾”
李开济面色铁青,紧盯着乔妍,一语不发。
刀锋划过柔软的喉咙,原本萦绕在内殿中的哭叫声霎时间消弭无踪,静谧的近乎可怕。
那军士并未收刀,向乔妍道:“王妃还有何吩咐”
乔妍目光环视一圈,终于停在了陈昭仪脸上,指了指她,道:“张婕妤路上孤单,送她去陪着说说话。”
陈昭仪惊慌变色,倒不像张婕妤那般乱了分寸,提起裙裾往李开济身边跑,战战兢兢的躲在了他身后。
“圣上,圣上”
她放声大哭。
李开济没有理会陈昭仪,反倒伸手将她推开,漠视她被那士卒一刀斩杀。
到了这时候,即便是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堆在一起,只怕都不如乔妍一个人有吸引力。
女人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但皇位若是没了,或许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目光森寒,紧盯着乔妍,怒声道:“乔氏,秦王意欲何为”
“启禀圣上,的确是出了大事。”
乔妍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语气中甚至也带着淡淡的恭谨,如若不看她现下模样,倒真同此前无甚分别。
“皇太子意欲谋反,大逆不道,秦王顺应天意,已然将他斩杀,”她轻柔道:“谁也不知道皇太子在太极宫中有没有残党,所以我特意带人前来,护卫圣上左右。”
如同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李开济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身体摇晃几下,猝然栽倒在地。
“二郎死了”
他神情惊滞,痛哭道:“二郎”
皇太子既死,东宫众人的斗志也就散了,更不必说秦王府中精锐甚多,又有李泓亲自坐镇,不过片刻,便将此处清缴干净。
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但接下来,还有另一场硬仗要打。
李泓令人封锁玄武门近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