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又放松又不见外,宣玑不可思议地端详了他片刻,随后真就艺高人胆大地把重剑往后脊背里一插,重剑化作一把光,融进他身体里。
他把脸上溅的红枣茶抹去,拉过塑料椅,大喇喇地坐下: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男人刚要开口,宣玑又说:说你自己的话就行,慢一点,我大概能听懂。
他们老家有不少老物件,其中有一些偶尔会夹带几句古时候的只言片语当然,死物只是岁月的痕迹,不可能跟他聊天,不过汉语演变一脉相承,从小接触得多了,总能混个耳熟。
这人方才脱口而出的,应该就是古语。根据宣玑不太靠得住的推断,他觉得有点像三千多年前、九州混战时期的雅言。
但也不一定,因为语言的演变时快时慢,有时候一场动荡就会换一种官方语言,而有的时候,跨越好几个朝代,人们的口音也没什么改变,很难凭借口音判断什么再说古代人也是南腔北调,不见得都说他们那时代的官话。
家属休息室空间不大,那男人可能是发现离他太近有裸奔的危险,于是躲开宣玑两米远,姿态很松弛地靠在了墙上:小妖,你血脉纯正,家学渊源,混在人堆里干什么?
两人一坐一站,那长发男人说话时就得略微低头,几缕散落下来的长发垂在肩上,他的声音和缓又温柔,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几乎还有点宠爱意味似的。
几个意思?宣玑叼起他的电子烟,警惕地想,现在这些魔头风气这么败坏,上来就色诱?
宣玑: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魔头好像脾气还挺好,不以为忤,认认真真地思量了片刻,他回答:不记得了。
宣玑问:不记得你是谁?那盛灵渊是真名还是假名?
魔头又神色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很熟,借来一用。
你是从哪来的?
地下。
地下?宣玑没明白这是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特殊指代,于是追问,什么叫地下?
地下一口薄棺里,自称盛灵渊的男人很耐心地解释说,想必生前家境贫寒。
宣玑皱起眉,吸了一大口烟,头一次有种碰到知识盲区的感觉。
他俩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两种语言,互相都只能连猜带蒙地推测对方的大概意思,交流起来十分吃力。宣玑感觉,如果自己没理解错,这人应该是说,他是个老鬼,听口音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他能跑能跳会喘气,不但有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发量还多得感天动地。
这到底是什么?
盛灵渊好奇地盯着他的电子烟看了一会,好心地提醒道:有毒。
知道,广告里说了。宣玑嘀咕了一句,一伸手,烧得焦糊的钢镚就飞回到他手里,他若有所思,手很欠地弹着钢镚玩,一下一下地扔出去、再收回来。
你是说,你原来在地下一口棺材里埋着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你中间起来干什么?长眠好像没有起夜的需求吧?
这句语速有点快,盛灵渊可能没听懂,略一倾身,那目光显得格外专注,仿佛天地间只见眼前人一样。
宣玑的手指下意识地一蜷他那抽风的戒指方才又在发烫,大概是十指连心的缘故,烫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我是问,你到这来有什么目的?
这句懂了,盛灵渊回答:我是被人强行唤醒的。
谁?为什么要唤醒你?
那人言语癫狂,口音闻所未闻,我当时神智又不大清明不十分明白。盛灵渊似乎有些无奈,正好遇上外面那几位朋友,我衣冠不整,不便现身相见,便只是暗中跟了他们片刻,不料恰逢树妖作祟,我见那几位一无所觉,便只好仿着他们的模样幻化了衣衫,将他们引入山洞。
宣玑:他们说话你就听得懂?
不甚,但也有迹可循,仔细听一阵,大概能猜出一些,我怕言多必失,就只学了他们的口气说了些我猜得出意思的话,所幸当时慌乱得很,没露出马脚。倒是那个法器,盛灵渊一指电视,里面人口齿清晰,句句都有字标示,是幼儿习字用的么?
你看得懂简体字?
哦,简体字,盛灵渊很感兴趣地把这词学了一遍,发音语气都与宣玑说得如出一辙,学习能力惊人,说着,他偏头瞄了一眼墙上挂的电视,有些缺笔划,有些看似是草书,却又仿佛是楷体写法,倒是很有趣,逐字逐句确实勉强,不过有人有景,猜个五成倒也不难。
这人往那一站,一身温润如玉的气度,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刚睁眼、没醒盹,灌了一耳朵鸟语,一句没听懂。自己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衣服还都是树叶现编的草裙,就出手捞人,这是什么人间活雷锋?宣玑心说,我他妈真信了。
小李叫来的支援赶到了,在外面敲门:宣主任,什么情况?
盛灵渊下意识地循声往门口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宣玑忽然伸手往下一压,方才几枚被他来回弹着玩的钢镚不知什么时候,围着那长发男人撒了一圈,随着他的手势嵌进地面,瞬间连成了一个阵法,半空中哗啦一声脆响,无中生有了几条着火的铁索,将这男人牢牢地困在中间。
盛灵渊束发的草绳被火焰燎断,长发倏地散开,枯叶幻化的假衣服现了原形,可他并未裸奔
一身的枯枝败叶打着卷地落下,露出里面一条白底的长袍,长袍上,鲜血描画的图腾几乎成型,骇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男人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捆在自己身上的铁索,方才温情脉脉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机灵的小鬼。
第6章
这间小小的家属休息室只有十来平米,有一打熊熊燃烧着的铁锁链挂在中间,本来三五分钟不到,就能把这屋预热成烤箱,可是阴冷潮湿的气息却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强势地压过了火焰的热度,四壁竟像回南天一样,渐渐渗出了水珠来。
宣玑的铁锁链困着那神秘的长发男人,自己却被这种阴冷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谁困住了谁。
墙上那些细小的水珠滑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彼此相连,形成了成排的文字,从墙面上凸显出来。
那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通用的语言,宣玑余光瞥见,后脊梁骨蹿起了凉意。
这时,赤渊分局的外勤负责人也听说了,匆忙赶到门口。
屋门封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外勤负责人连忙分开众人,上前敲门:宣主任,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