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是玉婆婆身边那个木偶侍女, 为了遮挡脸上不自然的连接线, 她穿了一身带面纱的少数民族衣服,把能挡的地方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逼真的眼睛。
她一左一右是两个男人,一个中年瞎子,睁开的双眼中布满浑浊的白翳。另一个则是满脸烫伤的红疤, 尤其右半张脸,从太阳穴到脖子,没一块好地方,隆起的皮肉像是纠结的树皮。
这两位男士的形象都不能仔细看,看太细了晚上恶梦,开车的司机不小心循声瞄了一眼,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想把后视镜糊上。
没什么,燕秋山把掀到额头的墨镜放了下来,还有多远?
就前面,司机连忙说,都安排好了,这两天只接待咱们,没有其他客人,老板是我们自家人,嘴严。
说话间,司机总算开车绕过了网红店,来到了三百米外的一家小旅馆前,按了喇叭,院门应声打开,他们直接进了院子。车进去以后,一个服务员冒出头来,做贼似的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飞快地在门口挂了个客满的木牌,又缩了回去。
行李我帮您
不用。燕秋山挡开服务员的手,我们自己来蛇皮,搭把手。
满脸是疤的男人应了一声,跟燕秋山一起,从后备箱里搬出了几个大行李箱,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那箱子有些拉不动似的,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犯嘀咕,这时,他无意中一抬头,正对上瞎子那双可怕的白眼。
瞎子仿佛正盯着他,服务员激灵一下,汗毛竖了起来。
小时候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吗,瞎子笑呵呵地,压低了声音,不该看的,别看。
话音没落,也不知怎么,那瞎子人影一闪,就栖到了服务员面前,服务员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瞎子一抬手杖,顶住了他的脖子,迈步往里走去:站稳了。
几个人把行李箱抬到了燕秋山的房间里,各自去休息,到了夜幕落下,才聚集到了燕秋山屋里,关好门窗。
燕秋山冲蛇皮就是那满脸疤的男人点点头。
蛇皮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只见里面堆着一排古怪的瓦罐,可能是路上颠簸,其中一个瓦罐略微开了口,洒出了一些暗红色的粉末。
洒了一点,不要紧吧?蛇皮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
燕秋山说:小心不要碰,那里头有
他话音没落,蛇皮就惨叫一声,闪电似的缩回手他以为不要碰是不能用手碰,就掏出纸巾,想把落在箱子里和其他瓦罐上的粉末擦掉,谁知道那粉末就像某种渗透性极强的油,接触纸巾的瞬间就透了过来,附在了蛇皮的手上,立刻就要顺着皮肉往里钻,皮肤上透出桃花似的粉红色。
那里头有鲛人血,别碰他!燕秋山喝住旁边要上前查看的瞎子,打火机给我。
蛇皮身上的疤痕很明显是烫伤或者烧伤留下到的,一看见火苗,反射性地往后缩,却被燕秋山一把扣住手腕:手不想要了?
说着,他用打火机的小火苗燎向了蛇皮手上呈粉红色的皮,那些往他骨肉里钻的粉末似乎也怕火,立刻避着火苗往回缩,不知道是怕烧还是疼,蛇皮凄惨地挣扎起来,燕秋山的手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火苗在他手里极稳,精准地掠过,既没有烧伤蛇皮,又刚好能逼退他手上的红痕。
蛇皮大叫一声,暗红色的碎粉末从他手指尖喷了出来,木偶女立刻拿了一个玻璃杯把它们扣住了。
古代高山人只取活鲛血,死后就不能再用了,他们把深海鲛人头朝下吊起来,脖子上割开一个小口,一直流到断气,木偶女小心地把暗红色的粉末收集起来,重新倒回陶罐中封好,她说话的声调像电话答录机,鲛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内脏会溶解,所以流出来的血里就渗入了特殊的鲛人毒,最好的鲛人血呈均匀的暗红色,掺入鲛人油、朱砂等一些矿物后碾成碎末,能做成一种特殊的颜料,古称叫鸩,是高山人炼刀灵剑灵的时候不能少的一种原料。
燕秋山下意识地扣住了颈间的金属碎片。
木偶女继续说:兵器之灵,即使在高山人那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杰作。他们认为兵器之灵由两方面的特质,一方面它们像人,知道喜怒哀乐,得有情,有情才能有灵,一方面它们又是凶器,还得有戾气、有锋锐,见血封喉。过去不是有大师在刀剑将成的时候自己往里跳的故事么其实不是空穴来风,有原型的,高山人确实会用活物炼器祭炉,祭炉的祭文就是用这种鸩写的。
蛇皮问:我们在海里混的,从小就听说过鲛人族,但谁也没见过,到底是真的假的?
鲛人族只是长得像人而已,本质还是一种鱼,智力水平大概跟鹦鹉差不多,很容易捕杀。木偶女说,混战时期,高山族为了求自保,需要炼制大批武器,一不小心过度捕捞,导致鲛人族灭族了。我家婆婆说,他们清平司有些人猜测,高山族很可能就是因为后继无力,才想依附人族燕队,贵主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弄得到鸩来写阴沉祭文。
蛇皮听完以后,十分环保地问:就是说高山族败家,是因为没注意可持续发展?他们用这么多油啊血啊的,为什么不试着养殖?
养不了。木偶女说,鲛人在内陆幽闭的水域里活不下去。高山族试过很多种方法,专门从远处运来海水都不行,据说只有一只鲛人活下来了,当时的高山王听说,专程派人去问过,养鱼的人说,鲛人情绪纤细,要每天细心抚慰,跟它建立感情,让它觉得内陆水域是自己家才行。
蛇皮:那就这么养嘛,越不好养活越有赚头啊。
高山王高价买走了这只养殖的鲛人,但是后来用古法取血的时候,发现血是鲜红的,这只养殖的鲛人血里没有鲛人毒。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会也没什么生化解剖技术,木偶女说,但据记载,这只鲛人在取血的时候没有挣扎尖叫,情绪一直很平静,所以有人推断,这只鲛人知道自己是为了主人死的,死得心甘情愿,产生不了最关键的鲛人毒。
蛇皮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圣母的生物,震惊道:它主人都把它卖了,还心甘情愿?这是缺心眼吧?
所以说鲛人只是一种大鱼,木偶女把其他几个行李箱也拆开,检查了一遍,漫不经心地回答,它的智力水平可能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叫卖
是啊,连买卖也不懂,稀里糊涂活、又稀里糊涂死,这么傻的动物只配当鱼。
哪怕这些蠢东西竟会为情所困。
燕秋山扣住金属片的手指一紧,突然语气很生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告诉我明天的行动路线。
木偶女收拾好鸩,就取出一张地图:这是复印件,原件年头太长,一碰就破,带不出来。高山王子叫微云,最后的葬身之地,是高山人的圣城南珠这地方已经被上涨的海平面淹了,咱们得出海,燕队,你都准备好了吧?
燕秋山惜字如金地一点头。
蛇皮说:放心,环境变化再大也不怕,在水下,只要有地图,泰坦尼克我也能带你们捞出来。
全篇的阴沉祭文都在我脑子里,到了地方,我会帮您写完,瞎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慢条斯理地开了腔,但是燕队得做好心理准备,阴沉祭文相当于一个传声筒、一个门铃,把你的声音带到死人的耳朵里,但你打电话,人家也可能不接,这道理您明白吧?
燕秋山皱了皱眉:但是阴沉祭已经成功两次了。
一次。瞎子纠正,第一次失败了,毕春生的目标本来是第一次平渊之战里战死赤渊的妖族大将军,但响应阴沉祭的听我家主人说,很可能是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