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端坐在案前,府尹整了整朝服顶戴,分咐将涉案人犯全然押至堂上。

除去那三个身死的凶犯,张兴武、王大章、李阿牛、赖青四人皆被拖了过来。不止如此,连同那前几日羁下的醉仙楼厨子牛二、杀猪的胡屠户,也都从牢狱中提来。

“呔!”府尹虎目圆瞪,冲着堂下严词厉色,“现如今,案情已然明了,尔等所犯之罪,众目昭彰!若认罪伏法,免去一顿责打。若还敢顽抗拖延,怕是要被杖毙堂上!”

经过昨晚一通刑,张、赖四人早是怕到了骨子里。反正早晚都是一死,倒不如少遭些罪受。因此,还没等得府尹细审,四人皆供认不讳。

见四人咸已认罪,府尹又转问牛、胡二人。

羁押在狱中数日,牛、胡二人早是形销骨立。听得府尹问讯,慌忙表示绝不翻供。

这会儿,刀笔吏已将整件案情详录在卷。府尹见状,便命人犯们签字画押。

待到几人画完押后,府尹稍加一阅,便一拍惊堂木:“众犯听判!”

听得这句,整个公堂上鸦雀无声。众人皆支了耳朵,等着府尹论断。

“张兴武、王大章、李阿牛、赖青,”府尹喝道,“尔等邪教暴徒,害命谋逆,惨绝人寰!犯下如此滔天重罪,若不诛除,天理难容。大奸大恶,决不待时,皆判斩立决!等刑部批文一下,即刻押赴菜市口,立枷示众、开刀问斩!”

府尹接着道:“牛二、胡屠户听判!你二人虽是无心,但害人是实。且事后为求自保,妄图文过饰非。若不是冯经历慧眼识破,这等大案险些被你等瞒过!此等歪风邪气,不可姑息。现将你二人杖脊一百,除了名籍,流配至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仆役终生,遇赦不赦!”

“大人,”听到这,查仵作又上前提醒,“那三个已死的歹人……又当作如何?”

“王江龙、刘光海、童小川三犯,在刑审前,已受诛殒命,”府尹接言道,“然此等大恶,死有余辜!待前面四犯伏法后,与其一同弃市三日。此七犯罪大恶极,死后不得入土,将尸首焚化成灰,弃于不毛!至于天理余孽密图谋反之事,本府自会面圣上疏、陈奏翔实,请朝廷拨下兵马,清剿乱党逆贼!那等枉死的造畜‘猪猴’,由衙门里出资,备几口薄棺,寻上处义冢掩埋。今生罹了大难,愿其来世再托生户好人家吧!”

听得涉案诸犯都判了严刑,其余众人皆抚掌称快。

而后,府尹提笔,亲拟文书,盖了顺天府银印,连同着那些个供状、卷宗,一并收拢,用火漆封缄,着人送呈刑部批阅。

此案一出,朝野震怒。接到顺天府的判状后,刑部的大小官员们不敢怠慢,据着案宗卷册,逐条批审、日夜翔实。

没出几日,刑部的批文就回下了来。府尹展卷一阅,卷宗上“严惩不贷”四个大字,正是刑部正堂朱笔亲批。由于涉及天理教作乱,朝廷也颁下诏书敕令:着各级有司,于京畿、各省、道、府、县,教化治下黎庶、严肃乱党暴徒。凡有妄图忤逆行恶的教匪,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批文一下,顺天府便着人开始打“站笼”。十几个匠人紧赶慢赶,足足花费了一昼夜,才将四个“站笼”打好。

顺天府一面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面遣衙役合城张贴告示。阐明几个凶徒罪状,定了日子游街行刑。

消息一出,四九城里便像是炸了锅。此等惊天巨案,平日里闻所未闻。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把这桩“封皮造畜”的血案传得是沸沸扬扬。

由于之前所判,定了四名活犯先行游街两日,再行斩首。于是,众衙役们连夜给张兴武、赖青等人下了“舌封”。这“舌封”,说白了就是一束牛筋细索。细索上,支缠了数条小木棍。用时,撬开人犯唇齿,直接把牛筋细索箍扎在舌根处。固稳后,再把那几条小木棍撑抵在人犯的上下腭间,使口腔无法闭合。一来,防止人犯在示众时胡号乱叫;二来,避免有人犯受不了枷刑而咬舌自尽。

翌日一早,四犯便被提出,拘羁一番后,径直地赶入了那“站笼”里。而那死去的三犯的尸身,也被捆缚结实。众衙役拿石灰,给三个尸首分别涂抹了头脸,也都运上车拉了。

收拾停当,鲁班头便带着一干步马巡隶,押着死凶活犯,浩浩荡荡地从顺天府衙朝着街坊市井游去。

队伍头前,挑了名嗓门儿粗大的差人,一面吆喝着,一面鸣锣开道。

听得锣响,百姓们便知这是押凶示众来了,纷纷停了手上活计,皆掩门闭户,万人空巷。没一会儿,四面八方全是奔来围看的百姓,将游街的道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见人来得太多,塞住了行路。鲁班头急忙喝令,让衙役们死死把住两侧。众衙役们擎着长枪,横拦硬堵,却依旧被人潮冲得七仰八歪。

正推攘着,打人群里又冲出几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她们一边哭号着,一边朝着囚车扑来,旁边衙役们见状赶紧去拦。可那几个妇人像是发疯一般,用头顶着,用手撕着,只顾着向前。衙役们一个没守住,竟让她们近得囚车前。

几个妇人一近囚车,都扒着那木栏子往上攀。刚爬到车上,便撕抓着凶犯的辫子拼命地在他们脸上哭挠。

衙役们慌了,有的拽脚,有的抱腰,发了狠劲要拖她们下来。一个妇人急了眼,张口便朝着赖青的头侧咬去。一使劲,竟将半片耳朵生生扯将下来!

赖青喉咙眼里发出一阵闷号,疼得拿脑袋直去撞那木枷。妇人们仍不解恨,还想着扑上去撕扯,可最终全被衙役们拉出场外。

原来,那几个妇人家中都有幼子被拍花子拐了去。此时此日,仍是杳无下落。于是,她们便将这一腔的怨忿全归在了凶犯头上,恨不得生啖其肉、活饮其血。

此话一出,民情激愤。百姓们火性起来,哪还管衙役的拦阻?都从街边拾了土块、碎瓦,朝着囚车里扔砸。没一会儿,那几个凶犯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不少押解的差人躲避不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押游的站笼里,凶犯们皆半屈着腿,头颈被枷得牢牢的,浑身上下不住地哆嗦。张兴武稍好些,只是紧闭着眼,任凭百姓诘打怒责。赖青等人何曾见过这万民喊杀的阵势?又痛又怕,早已吓得面如土灰,屎尿屙了一裤裆。

一些顽童不知事,只顾着瞧热闹,也跟着在腿缝里来回蹿着。见大人们齐齐喊打,索性也取了那打鸟的弹弓,朝着囚车上的凶犯瞄。

慌乱间,一颗石子飞来,误打在了拉车马的嚼子上。那马受惊,猛的一尥蹶子,好悬没把拉着的“站笼”给掀翻在地。

见实在乱得不成样,鲁班头勃然大怒。他“呛啷”一声拔刀出鞘,左右抡了几下,破口大骂。

众衙役们一看打头的拔刀,也都纷纷亮出了家伙。

老百姓一见当差的动了气,也不敢再由着性子胡来,都暂停了手,对囚车里的凶犯横眉冷对、怒目而视。

等人群里静下来,鲁班头一拨马,来在了囚车边。经了方才那出围打,几名人犯都是鼻青脸肿。见赖青耳朵豁了半片,流血不止。鲁班头又让人从他号衣上撕了一绺,连头带脸的胡乱包了。

虽止住了血,那赖青也是只剩下半口气,吊在“站笼”里如条死狗一般。

铜锣一响,队伍继续前行。在一片口挞舌诛中,慢慢地挪去。

只游了半日,那赖青便没了意识。见其他三个活犯也是脸酱唇紫、奄奄一息,鲁班头有些慌了。若等不到开刀问斩,人犯就咽了气,回到衙门里也是不好交代。

没奈何,鲁班头只得掉转队伍,先行返回顺天府再行打算。

当一行人奔回府衙时,那赖青已是面如土色,从“站笼”放下来没多久,两腿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冯慎等人验看时,才发现那赖青的鼻梁,不知什么时候被飞石打断。鼻血凝结成了块,塞住了鼻腔。那包耳的布绺,又无意中裹缠住了他的嘴,使他喘息不畅。就这样又伤又痛的赖青就被一点点儿的憋闷而死。

“罢了!”府尹一摆手,“这赖青穷凶极恶,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那是!”查仵作踢了脚赖青死尸,冷笑道,“这‘软刀子割肉’,可比那伸头一斩难受多了。不过这小子身属主凶,死了也留不得全尸。等后日午时,照样拖向菜市口,割头砍颈!”

可说归说,未至行刑日,其他三名活犯,却断不能再死了。府尹让人解了枷,把张、王、李三犯拖出来,熬了点肉汤分别灌了,为他们续命候刑。

第二日的立枷游示,也仅仅是走个过场。倒不是衙门里包庇祸凶,实在是剩下三名人犯熬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