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眼见着金乌西沉,最后几名衙役竟带着一个后生赶了回来。

众人皆以为寻到了线索,都齐刷刷地围上前去。

“他是什么人?”查仵作看着那后生,不解地问道。

“陈家湾的,”打头那衙役道,“我们查到那边时……正好听他在说什么‘走尸’,就让我们给带回来了。”

冯慎朝那后生打量一眼,见他衣衫朴旧,神情木讷。

“我……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对着这场面,后生像是有些紧张。

“小兄弟莫慌,”冯慎好言道,“我们只是想问问……你说的‘走尸’,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唬人了!”那后生眼里划过一丝恐惧,“傍天明时……我去岔道上拾粪……就远远看到有一行人在走……当时我以为是赶早路的人,可后来觉着,那几个人走道的样不对劲……就偷偷靠前看……”

“然后呢?”冯慎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死人!”后生嗓声里都打着战,“那走道的……像是些死人!”

听到后生的话,周围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寒气。

“小兄弟!”冯慎一把按住了后生的肩头,“你所言当真?”

“我不骗你呀”,那后生还有些惊魂未定,“那些人脸色死灰……有几个连腮帮子都烂透了,对了,他们头顶上贴着黄纸符……走起来,还是一跳一跳的!”

“一共是几个人?”冯慎追问道,“你还记得清吗?”

“七、八个……还是五、六个?”后生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苦着脸道,“我当时吓得腿软……根本记不得了……反正是不老少。”

“那好,”冯慎又问道,“方才你说,那些人额上皆贴有黄符?那符是什么样?”

“隔得远,也瞧不真切,”后生想了想,道,“我们村去年求雨,请了个道士……那符,和道士用的‘鬼画符’差不离……”

话音刚落,查仵作又问那后生道:“你所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排成了一溜?”

“对啊!”那后生连连点头,“还真是排成一溜的。这位官老爷……你也见着了?”

“我当时又不在那儿,哪里会见着,”查仵作说完,便不再理那后生,转朝冯慎道,“冯少爷,这事听着像是……”

“赶尸!”冯慎一语道破,“像极了那巫楚苗蛊中的驭咒驱尸!”

提起这“赶尸”来,众人都略有耳闻。这种驱尸而行的法术,是打湘西那边传出来的。早些时候,舟车不便。若遇到那险山恶水,更是寸步难行。一旦有外乡人客死在深山里,尸身便极难运出。

那些客死之人,多半是些行脚商。原打算担了布盐酱醋等时需,来跟山民淘换些山货,却不想因山路崎岖,失足跌进崖下殒命。当地的山民不忍其暴尸荒野,便修了义庄,专停那些客死的行脚商。

老话讲究个“叶落归根”,那些死者家眷有心要将亲人尸骨运回原籍安葬,可奈得那深山中只能徒步跋涉,进不得马,拉不得车,猿猱愁度,飞鸟绕环。

这时,便有那“赶尸匠”上门受托,将那些客死之人从义庄中赶出来,以秘法驱动着尸首,爬山涉水,带回原籍。

“赶尸匠”,那是外人的叫法。为避忌讳,他们自称“走脚仙”。这种人一般胆大貌丑,身怀异术。要走脚时,便扎一根黑腰带,蹬一双旧草鞋。若赶多具尸身,走脚仙一般是两两为伍,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将尸首夹在中间。前头的领尸,手摇摄魂铃。而后头的扶尸,肩扛镇尸幡。

那些个尸首都罩上宽袍大袖,一个搭着一个,以“辰州符”贴额盖面。只要领尸的一摇铃,尸首便似活了一般,一蹦一跳的跟着前行。

为避开活气,走脚仙一般在夜里或是晚上赶尸。若路过那人口稠密的镇甸,走脚仙会急鸣阴锣,大喊“阴人过路,阳人回避”,提前知会。只要听到阴锣响,百姓便纷纷关门闭户,唯恐冲撞了亡灵,惹上晦气。除了能驱尸自行,走脚仙还有秘术,能让尸身不臭不腐。

后来,不少湘楚籍的大臣入京为宦,待到寿终薨殁时,便要扶柩还乡。可若是天气炎热,还没等到家,棺材里的尸首往往早沤烂了。没办法,只能从老家请来走脚仙,驱尸还乡。

这么一来,“走脚仙”“赶尸匠”的名头,便在朝野里传开。人们虽然好奇,可无奈那赶尸行当实在诡邪得紧,所以百姓们只是谈论猜测,却无人敢一窥究竟。

所以那后生说罢当时的情形,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湘西赶尸。

冯慎沉吟半晌,道:“恐怕这事……与那盗尸案子有所关联……”

“没有的事!”还没等冯慎说完,鲁班头便大声叫道,“一个是赶尸的,一个是盗尸的,能有什么关联?”

第十六章 异变陡生

经过排查,一个后生被带回顺天府。据那后生所述,那伙所谓的“行僵走肉”,像极了那神秘的赶尸。

冯慎思索良久,揣测这赶尸一事应与盗尸案有关。可没想到鲁班头却针锋相对,直言看不出两者有何关联。

见冯鲁二人有了分歧,其他人皆偷眼瞅着,也不敢说什么。

“诸位,”冯慎撇下鲁班头,冲四周道,“昨夜刚出了‘丢尸案’,今天就现了‘赶尸人’,不管怎么说,这都过于巧合了。那赶尸一行,多出湘西,京畿之地等闲难见。天潮气热时,是会有湘籍人氏借赶尸秘术,以求尸身不腐。可眼下正值严冬腊月,又怎会不以车船运载,却甘暴尸身于风霜?”

“冯经历,”鲁班头冷笑一声,“你是大宅户出来的少爷,好吃好喝惯了,哪知世道不易?凡用到赶尸的,多是些贫苦人,那千里跋涉下来,光是骡马草料、把式车资就要花费不少。真要是达官显贵,口里含上块‘冷玉’‘定颜珠’就成了,哪会在乎天热不热?别总仗着脑子好使,就妄下定论!”

“鲁班头”,冯慎正色道,“冯某虽是仰仗了祖上余荫,但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实话实说,这事与盗尸案有关,仅是冯某猜测。可那伙赶尸人,却必有蹊跷!”

“冯少爷,您有把握?”查仵作见状,拉过冯慎,小声说道,“那伙赶尸的……咱也没见着不是?您怎么就知道不对劲?说不定,还真就是带尸回籍的……”

“不然!”冯慎斩钉截铁道,“那伙人……恐怕并不是赶尸匠!”

“什么?”查仵作怔住了,“若不是赶尸匠……怎么能驱着死人行走?”

“查爷,”冯慎指着那后生,淡然一笑,“您还记得这小兄弟说过的话吗?他曾说,那几具尸身的面部,业已腐烂!”

“这又能说明什么?”查仵作不解道。

冯慎道:“既然赶尸匠有驻尸秘法,在这种天气,又怎会让尸首烂成那般模样?我觉得,这事肯定与那丢尸案有关!”

“您的意思是?”查仵作惊道,“那伙人所赶的……是那些被盗的尸首?!”

“真是笑话!”不等查仵作说话,鲁班头便道,“那赶尸匠讲究个‘三赶三不赶’。会馆义冢里那个,可是病死的。若那赶尸匠真是赶了具病死的尸首,岂不是犯了大忌?”

“所以冯某才会妄断,”冯慎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并不是赶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