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灯光很暗。

席萱走进去，直接把窗帘拉开，范雨玲低呵一声：“不要动。”

“妈，让太阳光照照，身上也暖和点。”席萱说。

“对于我一个瞎眼老太来说，有没有光，又有什么区别？”范雨玲叹气道，“小萱，我不叫你来，你就真的不来了吗？”

“你这打算是跟我绝交吗？”

席萱摇摇头，意识到她妈妈根本看不见，开口道：“我只是不想再吵架。”

“那你就打算就这么逃避着？”

“那我该怎么办？”席萱也是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我一个大肚子，能走到哪里去？”

“你真的要为高仲寅那个混蛋生孩子？”

席萱彻底火了，大声尖锐地说：“妈，他首先是我席萱的孩子，其次才是高仲寅的。”

“别找借口了。”范雨玲厉声说，“你不想离开就说你不想离开，你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的借口？小萱，你一直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没长进呢？”

“对不起，妈。”席萱捂着胸口，微微呼出一口气，“我不想跟你吵，但是我还是想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哦，你的态度是什么？”范雨玲冷笑起来。

“第一，谁想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利，我跟他拼命！”席萱站得直直的，声音也很冷硬，“第二，我是要跟高仲寅待在一起，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你”范雨玲脸色泛白，“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这是我的决定。”席萱看到范雨玲泛白的脸，心一软，声音也缓和下来，“妈，现在高伯伯已经不在了，而陆静香她都已经那样了，难道你还不解恨吗？”

“可是你的爸爸已经死了12年了。”范雨玲说，“我跟你受了12年的苦，这么多年的苦，到底跟谁说去？”

“妈，你就当是我们的劫吧！”

“不行，凭什么我们这么痛苦，他们还可以好好的活着？”

“妈，为什么你一直都放不下？”席萱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个时候，是谁口口声声说要我忘记过去，展望未来？你说曾家是我们惹不起的，我们要躲避，让我找个老实人一起过日子的，又是谁？”

范雨玲哑言。

“妈，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高仲寅已经收购了曾氏，他将那个公司送给了我，任由我处置。”席萱顿了顿，说，“每天，他在我身边，贴心照顾，样样尽心。如果说，他有罪过，那么这么多年，他做了这么多，也该还完了吧？”

“你这是在帮他说话？”

“我没有帮他说话，我说的都是事实。”席萱说，“妈，我理解你的痛苦。你的眼睛看不见了，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之中。我们都愿意做你的眼睛，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们都愿意陪着你，当然高仲寅他也愿意。”

“妈，如果你能放下心结，一定会过开心的日子的。”

范雨玲转过身去，默默不语。

“妈，陆静香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开心。她被人下了迷幻药，每天过得疯疯癫癫的，现在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了，却又要面临丈夫的死亡，她的脑子现在都有些呆滞了。”席萱说，“我想，她每天也都在怅悔，想着过往的那些，痛苦不已。”

“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范雨玲喃喃道，“陆静香，你终于也遭到了报应！”

“那么，你开心了吗？”席萱依旧尖锐地问。

“我开心？我有什么好开心的？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我就是一个废人了。”

“不，妈。”席萱高声说，“你最起码还有机会，等一段时间，医生会给你动手术，成功率是百分十八十啊。”

“我不相信。”

“妈，你要相信我。”席萱说，“如果你的眼睛看见了，你能不能放下心结，重新生活？”

“我”

“妈，你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算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席萱拉过范雨玲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还有妈，你就要做外婆了，就算是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好吗？”

范雨玲长久的沉默，终于她缓缓点了点头。

席萱一激动，抱住了她，差点没把范雨玲给扑倒。

站在门边的小杜，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哎哟，小萱，你不要这么猛，好吗？”

“小杜，你看到了吗？”

“啊？”

“我妈她答应我了。”席萱眨了眨眼，然后又转身，拥抱了小杜，“谢谢你，小杜！”

小杜完全是懵的，然后又憨憨地笑起来：“那个，我也没做什么，真的。”

“妈，你要出去散步吗？我陪你去。”

“外面冷。”范雨玲还有些不自然。

“那，你要看电视吗？我陪你看，我讲给你听。”席萱说又说。

“我不想看。”范雨玲还是绷着个脸。

“那我们吃东西去，好吗？”

“好了，你还是下去吧。”范雨玲说，“这样闹，对肚子里的那个也不好，别折腾了。我一个人静静的，习惯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席萱说着，拉着范雨玲的手，坐下来，“以后我没事就来陪你说话，好吗？”

“不用了。”这样热情，范雨玲还真是吃不消啊，“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不待席萱说，她又很不自然地说：“别到时候，又要怪我不关心我的外孙。”

“妈，你不会的。”这个时候，席萱倒是撒娇卖萌起来，搂着范雨玲的脖子，很是亲热。

小杜看着，又好气又好笑：这母女俩，也挺逗的！

席萱等不及回房，刚出范雨玲的房间门，就给高仲寅打电话。

等电话接通，高仲寅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传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时差，这个时候，高仲寅那头，应该已是深夜了。

“小萱，有什么事吗？”席萱能主动打电话，已是奇迹，现在还是在深夜打来，他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席萱也顾不上愧疚了，兴奋地说：“妈，她答应我了。”

“阿姨她答应你什么了？”高仲寅睡梦已经完全清醒，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灯，“我猜猜，是不是她答应你不走了？”

“嗯，差不多。”席萱说，“她终于想明白了。”

“她说要试着接受我们了。”席萱说，“所以我好开心啊，实在忍不住，就给你打电话了。哦对了，没有吵到你，或者吵到孩子吧？”

“孩子不在。”高仲寅哑然失笑，“你啊”

“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啊？”

“我当然高兴了，阿姨的固执，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呢。”高仲寅说，“如果不是因为念念，我真的恨不得马上坐飞机飞回来呢。”

“孩子的身体重要。”席萱急忙说，“一定要等她好好的，你再回来，知道吗？”

“好。”高仲寅无比温柔地回答。

又聊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两人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因为范雨玲态度的转变，席萱的心情变好了很多，而范雨玲对于医生的各项检查，也是相当配合。

看着范雨玲这样，席萱愈加欣慰。

第二天，席萱起来，准备带范雨玲出去走走。

电话响了。

席萱看了看号码，虽然没有存名字，但是她记得，是曾黎的号码。

她直接点了拒绝。

手机静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席萱不假思索，再度拒绝，然后迅速地拉入了黑名单。

这个曾黎，她已经不想再见，也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

帮范雨玲穿好大衣，小杜还给她围了个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三人出门。

别墅里的两个保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天气异常寒冷，但是太阳渐渐升起，照在身上有些暖意。

小杜跟席萱一人一边搀扶着，陪着范雨玲走到郊区的小水泥马路上，看着路旁的田地，落叶的枝干。

席萱感叹：“要是现在是春天了，那这里的风景该有多美啊。”

“嗯，到时候范姨就能看到啦。”

“妈，这边是一块麦田，绿油油的。”席萱说，“前面马路上都种的梧桐树，现在光秃秃的，不过很快春天来了，就会长出叶子。”

“远处还有一个健身场”小杜惊喜地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嗯，那走吧。”席萱微笑。

出来走走的感觉，真的神清气爽，以前怎么就一直闷在家里呢，整个人都好像要霉掉了。

在外面兜了一圈，回到别墅，佣人把点心跟茶端上来，当然席萱喝的是温过的牛奶。

“范姨，以后呢，你就该多出去走走。”小杜兴奋地说，“下次，我带你去逛街。”

范雨玲苦涩一笑：“我看都看不见，还逛什么街啊？”

“你马上动完手术，眼睛就能看见了。”小杜说，“到时候，我陪你去跳健身操，广场舞。”

“哦不不不我弄不来那个。”范雨玲慌忙摇头，摆手不止。

惹得席萱跟小杜都跟着笑。

其乐融融。

席萱看着范雨玲展露的笑脸，眼里的笑意更深，要是一直都这么快乐下去，该多好啊？

带着期待的心情，高仲寅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次，席萱要求去接机，谭智枫跟小杜陪着她一起去的。

熙攘的机场，人来人往，而高仲寅始终是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人群中，他高大的身形，冷峻而又完美的轮廓，还有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简直比明星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