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殇昔笑容浅浅,没有谄媚的意味,也没有逾越一分,“难道刚才太子殿下是叫贱民么?”
贱民?皇倾箫眉心拢得更深。
不等他说话,凰殇昔又道:“凰殇昔只是凰殇昔,不是什么龙鳞皇后,更不会是龙鳞皇后,也没有龙鳞皇后,殿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皇倾箫抿起绯薄的唇,视线在她脸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最后,落在了她那闭阖的双眼上。
为什么闭眼?是不想见到他还是什么?
最后,凰殇昔眼睛周围的淤黑,彻底洗刷了这个认知,他忽然大掌一伸,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扯近了点。
另一只温厚的大掌往她脸上抚去。
凰殇昔的惊讶不过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皇倾箫是想去摸自己的眼睛,她心下猛然一缩,一把拦住了倾箫的手腕。
眉心折痕加重,皇倾箫不顾她的反抗,之意往她眼睛摸去,而凰殇昔却不允许,两人就这个问题起了争执,两人身体几乎是贴着身体在动手的。
皇倾箫的部下见到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了,他们何时见过待人和善,言辞举止颇有风度的太子殿下,居然……居然会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一名女子!
纪云见状正要上前,哪怕对方救过他们,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轻薄他们的少宗主。
琐玥见状赶忙拉住了纪云,冲他摇了摇头,“别去别去,主子有分寸的,太子殿下,主子也认识的……”并且以前对主子很好。
琐玥拦着,又背着夙寐,纪云看了看那边还在过招的两人,见凰殇昔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是薄怒,这才没有上前。
“为什么不让我摸?”招招都让避开了,皇倾箫脸色有那么些难看。
在她面前,他连自称都摆不起来了。
凰殇昔抿唇不言,趁他说话的空挡想一举推开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倾箫居然看透了她的想法。
抢先一步,将她狠狠拥入自己的怀里。
他本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她却不能乖乖听话。
她被皇倾箫突来的举动弄得愣神,也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他温厚的大掌已经覆上了她的双眼,眼睛给他的触感,让他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在下一刻布满了阴霾。
双掌握住她的肩头,那好听就细沙南瓜如沐春风的声线也变得有些阴沉:“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谁做的!”
凰殇昔唇角一抹苦涩的弧度扬了起来,她知道,他知道了。
没能回答皇倾箫的话,她脑袋的沉重感越来越严重,最终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时辰,只隐约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
甩了甩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撑着坐了起来,声音并不大,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
而下一秒,被她碰触到的趴在床边睡着的人慢慢地抬起脸,脸色有些许憔悴,眼睛还带了血丝,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皇倾箫睡眼惺忪,昼夜不分地照顾凰殇昔,整整三天都没合眼,好不容易才趴下来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又醒了。
脸上没有整理,皇倾箫此刻的模样有些憔悴不堪,双眼也没了先前的炯炯有神,他一脸疲惫的神态,却见到榻上已经坐起来的人儿顿时洋溢了惊喜。
“昔儿……”他低低唤了一声,声线有些沙哑。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凰殇昔攥住被褥的手收紧,咬着唇,她没有说话。
皇倾箫垂眸看向她有几分苍白的小脸,心中疼惜顿然全生,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在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怎么也拥不下去。
只好将手臂收了回来,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变得和平常那样,低声细语地慰问。
“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再看看?”
说着,皇倾箫已经站起身,就要转身,凰殇昔却道:“不用了。”
皇倾箫的身子僵住了,凰殇昔的疏离,他并不是没有听出来,只是……
他舍不得离她远。
他在心中自嘲一声,实在是无法做到舍她而去,便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柔声问道:“你的唇很干,喝点水好不好?”
他目中全是柔情似水的光芒,这温柔这柔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憔悴和疲惫而削弱。
凰殇昔垂着小脸,攥住被褥的手紧紧的,下唇也被她咬出深深的一排牙印。
良久之间,在皇倾箫端着茶杯过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为什么?”
皇倾箫拿杯的手一顿,复又继续,递到她唇边,声线就如同夏日清凉的雨,别人滋润受伤的心灵。
可是为什么?不是滋润她的?
她还深深地记得,当初她被东陵梵湮打断双腿,高烧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时候,是他,不眠不夜地照顾她。
这一幕,还如此地清晰,她甚至觉得只是发生在昨天。
人身仿若只若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时的他多么美好,可现在……
凰殇昔一把推开他的手,杯摔在地面,碎成一片,水也散了一地。
凰殇昔不理会,拽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认真地问他:“皇倾箫,既然你说老死不相往来,既然你说我们的情谊一刀两断,既然你说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死活?为什么要去摸我的眼睛,为什么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守在我床边照顾我等我醒来?
既然你都不管我不认识我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理会有关我的事情,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说到这里,凰殇昔的声音已经有些许哽咽了。
皇倾箫沉默,他俯下身子,一片一片收拾被她摔碎的茶杯。
只是担心待会儿她下床的时候,会割破脚。
皇倾箫的沉默让凰殇昔的心沉入了谷底,倾箫,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别对我这么好,你让我能狠心点对你,行吗?
“你走吧。”良久的沉默之后,凰殇昔淡淡地说道。
凰殇昔这话,正好是皇倾箫将最后一块目光所及处能看到的碎片放进掌心里,身躯有个微不可见的触动。
很快,他站起了身子,依旧是缄默。
他将碎片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的茶杯,再次倒了一杯水,走过去,这次他没有说别的,将水杯塞到了她手里。
随后,转身。
“对不起。”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凰殇昔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她的眼睛似乎是“看向”皇倾箫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手臂在颤抖,那茶杯的水在她手中漾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轻微的涟漪。
她的手紧握着茶杯,指节泛白。
她冷冷笑了一声,那声音,是在自嘲。
皇倾箫,你对不起,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她没经过一个城镇都用太子玉佩,除了先前的原因,还有第三个,那便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十天,十多个城镇,她不信没有一个有眼色的官吏派人去回禀他,这些人中绝对由他的人在,她不信没有一个人传消息给他。
近乎到了京城,如果他不是早就准备的话,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召集兵马,还把武功高强的暗卫也带在身边。
如果她赌错了,皇倾箫在生死攸关,纪云去找人帮忙的时候他没有来,她也就死心了,不会再去找什么结果,再去想他当初离开龙鳞回紫荆的真正原因。
可是偏偏,他来了,他就是来了。
皇倾箫一到来,他明明十分担心她的。
这样,那她就不得不去想,她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
既然已经来到了紫荆,她便不会空手而归。
她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她都在这里,找到真相。
倾箫,我要知道一切。
包括,紫荆太后对你的态度,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