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这酒摆满了一桌子。
第一口入喉之后。
二人便相视苦笑。
本以为喝完就之后,才算是入了江湖。
没想到。
这江湖却是从这里就开始了。
出门左拐,不到五十步之遥。
二人已体会到了江湖中的黑暗与争斗。
因为这看似和蔼亲和的小二。
给他们上的烈酒。
每一壶,都是掺了水的
其实狄纬泰的心,还未走遍那八千里路,吹尽那八千里风,就已经改变了。
因为这一壶拆了水的烈酒。
而沈清秋的心,从那一刻起却是愈发的坚定起来。
狄纬泰照付了银两,拉着沈清秋准备离开。
哪怕去镇上寻个腌臜酒坊。
打上几斤散酒。
起码也是货真价实的。
但沈清秋却是一把掀了桌子。
他虽没有拔剑。
但却把剑鞘抵在了掌柜的咽喉处。
逼着他一壶一壶的,将桌子上左右掺了水的假酒全都换成了真正的烈酒。
而后自顾自的,也不管狄纬泰的心神如何,就如同吸海垂虹般豪饮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喝多之后。
除了沈清秋死命的护住了自己的剑。
二人被扒的只剩一条衬裤,而后丢了出来。
沈清秋鼻青脸肿的哈哈大笑。
狄纬泰却在当夜一把火烧了那间酒馆。
虽然对他们日后的数十年来说。
这只是一剑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一个人的改变,不就是从这么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的?
南边儿的通今阁,也曾出过一位圣贤。
圣贤有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
虽然这说的是读书做学问的道理。
但道,武道,都是人道。
武是人练的。
书是人读的。
恶人练武,自是烧杀抢掠。
邪人读书,自是满腹阴谋。
关键不在武。
而是在练武之人,读书之人。
狄纬泰和沈清秋虽然一开始就说定要闯荡到天涯。
但自从和那位少女分别之后。
他们便换了个目标。
对于少年来说。
这是常有的事。
他们的方向,本就是该从草原到漠南,从中都到东海。
山下纵横,没有定数。
见万人而通晓做人。
听万声而不虚此生。
“你还能喝酒吗?”
狄纬泰却是先开了口问道。
沈清秋依旧是一脸得意。
全然没有在意狄纬泰在说什么。
“你若是不喝,我得去喝一杯。”
狄纬泰说道。
“只一杯?”
沈清秋言语轻蔑的反问道。
“你想喝几杯。”
狄纬泰说道。
沈清秋没有回答。
但是他坚信狄纬泰会明白自己的想法。
就在狄纬泰重新站起来的瞬间。
沈清秋也左手撑着地,极为困难的爬了起来。
他用左手,把身前的衣襟拉扯开。
随即把已经废掉的右手踹了进去。
而后快步走到狄纬泰的身边。
狄纬泰身子一僵。
双腿下意识的有些紧绷。
沈清秋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
左臂高高抬起。
随性的搭在了狄纬泰的肩头。
“虽然我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下辈子。但起码这辈子我已过得很是圆满。”
沈清秋说到。
“你有多恨我可以直接说。或者等一会儿有了酒再说也无妨。”
狄纬泰说道。
他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
随即也把手搭在了沈清秋的肩上。
但却不小心拍到了他的伤口。
疼的沈清秋一阵呲牙。
“恨?这样的话,像是两个男人之间该说的吗?”
沈清秋目视前方。
双眸澄澈。
一如当年在小酒馆中逼着掌柜的换酒时的样子。
“我只是不知道我俩现在该说什么话。”
狄纬泰说道。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勉强说出来的话,你说的难受,我听得也刺耳。”
沈清秋说道。
“好,我不说。”
狄纬泰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你又说了。”
沈清秋说道。
“你不也又接了一句?”
狄纬泰说道。
两人都笑了笑。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随着先前酒三半离去的足迹,朝长街外走去。
“我本自命天地傲豪客,
广厦茅屋处处都不得
言语间非但柴立不阿
也从不虚慕宝马香车
仗剑长啸且徐行
天下江湖浊酒敬
尘埃当是无落定
抬手平九山
横腿跨海南
无谓采风骚成诟病
只当是乐天安命
梳发蓬面太疯癫
可谁曾见
乞哀告怜?
剑斩恶人百千
醉尽万世人间
若有幸一夜安眠
必把那中都通达谙练
王侯铁甲冲阵前
等闲功名全不现
”
也不知是二人间谁先起的头。
狄纬泰和沈清秋就这么唱着这首当年八千里路上,唱给云和月的歌,身形隐去。
酒三半提着剑径直来到了刘睿影的住处。
刘睿影却是第一次见到酒三半如此清醒。
这么晚没睡,竟然还没有喝酒。
这还是酒三半吗?
在看到他的剑柄上竟然占有血迹。
一时间,不由得紧张起来。
“放心,不是我的血。”
酒三半说道。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好奇。”
刘睿影说道。
“好奇什么?”
酒三半歪着头问道。
走到了桌边。
也不和萧锦侃以及华浓打招呼。
抬手拎起了酒坛子就开猛灌了几口。
随后才又把目光投向刘睿影。
“现在没什么好奇的了。”
刘睿影撇了撇嘴说道。
“难道你只是好奇我这大半夜的竟然没有喝酒?”
酒三半第一次以戏谑的表情对刘睿影说道。
“差不多吧。你要知道这第一印象可是很难改变的。”
刘睿影说道。
“不什么印象都可以改。不能改的,只是因为时间不够。”
萧锦侃忽然回过头来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上次见到萧锦侃时,他背着剑,两只手架在剑上,晃晃悠悠的走出了中都查缉司的大门。
这次见面,不但眼睛瞎了。
却是还成为了天下五大至高阴阳师之一的太白。
这些种种岂不就是时间来改变的?
酒三半一股脑把坛子里剩下的所有酒都喝完了。
华浓却站了起来。
一把从酒三半手里夺过了酒坛子。
“这是我给我师傅的酒。刘睿影算是师叔,喝了便也罢了。但你凭什么要喝这酒?”
华浓说道。
刘睿影看得出,他已是忍了许久了。
知道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难道我还不能喝口酒了?你这就多少钱,我买!”
酒三半说道。
刘睿影和萧锦侃却是偷偷一笑。
因为他俩都知道酒三半的兜里,却是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这酒你买不起。”
华浓说道。
“是东西就有价值。无非贵贱罢了。你尽管漫天要价!”
酒三半说道。
“这一坛酒,值二十两银子。”
华浓说道。
酒三半没有做声,而是看向了刘睿影。
他对二十两银子究竟是多少,没有概念。
但他知道刘睿影是一定有这二十两银子的。
刘睿影还没等到他的目光,就已先拿出了二十两银锭放在了桌上。
“钱有了,现在咱们扯平了。”
酒三半说道。
但华浓还是摇了摇头。
很是不满。
“怎么,这可是你自己开的价!”
酒三半皱着眉头说道,
“这坛子酒,的确是值二十两没错。但这二十两,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掏出来的。”
华浓说道。
“都是银子,还能有什么差别?”
酒三半问道。
他坐了下来,显然是对华浓这少年很是好奇。
“因为这二十两银子,是用两条人命换来的。”